火红的枫叶零零落落飘下,恰巧落在许青的侧脸上,透过枫叶上的孔洞,她勉强能视物。她不知道为何,忽的,有些感谢这飘零的枫叶了,为她挡住些许的狼狈。
华朝如今到处闹祸匪,平洲百姓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还没打到他们这里,也就没太当回事了,他们只听说新皇只派了一位将军出来剿匪,众人想啊,一位将军就能围剿的匪徒,想必也没那么可怕。
此时,众人见来人是位身披软甲的小将,一看服饰搭配,便知道是京都出来的剿匪的没错了,只是没看见附近有兵将,也没看到旗帜,便不知道是华朝哪支军队的小将了。
只见这位小将的模样年轻,约莫只有二十六七岁,气势非凡,极有可能是某位将军手下的副将。
众人之所以这般猜想,是因为啊,平洲文人喜欢按着年龄排资历,所以平洲百姓都习惯这样思考,这位小将看着年轻,无甚经验的模样,众人便理所当然地只当顾可也是军队里的一个小将,或者能耐强点的便是副将。
平洲百姓认为,若没有个四十岁,怎么可能当主将嘛!年轻人不靠谱!
不过,纵使是小将,但其身上的杀伐之气,仍然对这些个四体不勤的人有压倒性的威慑。
一时间众人都缄口不言,唯一“哒哒哒”的马蹄声逐渐靠近。
今日,顾可也沿路围剿宣王余孽,正好带着军队路过此处,军队此时在百米之外休憩。方才,顾可也派了一小队人出来,三人为一组在附近巡视,而他也闲不下来,便独自来这边巡视一圈,不巧,正好看了好大一场戏。
他本来是想着要听阮翎羽的话,少多管闲事,少惹麻烦的。如今京都的那些个闲的慌的大臣们正死盯着他这个新皇宠臣呢,他稍有差错,便会被人参上一本,顾可也心里愁啊,他实在不想阮翎羽因此心烦,所以尽量自我克制,谨言慎行。
可是,他方才听了一会儿,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群大老爷们儿欺负一个势单力薄的姑娘。
顾可也忍了忍,最终,忍无可忍,这才拉弓射箭,准备吓唬吓唬他们。
顾可也勒马停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扯了扯嘴角,扫了一圈,冷笑,开口道:“本将军常闻,平洲百姓安居乐业,民风淳朴,不想今天得见,民风淳朴是假,罔顾人命、蛮横无理是真。”
众人:“……”
闻言,众人心中气愤不已,却又惧于顾可也的威慑不敢过多的辩驳。顾可也征战多年,浑身上下透出的气势相当磅礴凶狠,众人敢怒不敢言!
面对如此杀神般的将军,韩家二公子韩商言纵使心中胆怯,但他对舞刀弄枪的莽夫仍是不屑一顾。
韩商言最是瞧不起这些不懂礼数的莽夫,这些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人懂什么?
这些莽夫就是父母没教好,毫无修养和见识。
韩商言冷眉竖眼,暗暗打量顾可也。
不可否认,对面的小将长得十分俊朗,眉眼还自带异域风情,可是,总是透着一股不耐,给人的感觉便是一言不合他意,下一秒便会出手打人。
而且,此人双耳竟然还带着镶着金玉的兽齿坠子,在韩商言的认知里,只有那些常年待在边塞与蛮子打交道的、没有教养不懂规矩的人才会在耳朵上带着兽齿,华朝有志向的男儿,哪里需要这等着花里胡哨的东西?
韩商言越打量顾可也,他心中越是不屑,他看顾可也不顺眼极了。
韩商言虽瞧不上对面小将,但还是秉承文人修养,颇有傲气,道:“这位小将,你有所不知道,这妇人蛇蝎心肠,胆大妄为,竟然谋杀了亲夫,我等,不过是伸张正义,打死这个不知羞耻,置家族名声于不顾,妄图逃跑的妇人罢了!”
顾可也挑眉,转头看了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妇人,她半边脸陷在铺着腐败枫叶的泥土中,另一边脸也被枫叶掩了掩,尽管如此,也遮不住她满身的狼狈。
顾可也转头,将目光重新看向韩商言,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顾可也冷笑道:“恐怕,不见得是如此吧。”
韩商言被顾可也看得不甚自在,心想,果然,这些个舞刀弄枪的莽夫就是不懂礼数,毫无教养,如此毫无顾忌打量他人,是为无礼!
顾可也颇有压迫感的眼神令韩商言心中胆怯,他咽了咽唾沫,逞强梗着脖子道:“将军还是莫要多管闲事才好,谋杀亲夫,此等毒妇,本来就该死!”
顾可也笑道:“哪有什么本来就该死的人啊!刚才我分明听清楚了,是这位夫人的丈夫杀人在先,要真算起来啊,这位夫人还称得上大义,你们读书人口中不是有个词儿,叫、叫什么、什么……哦,大义灭亲。对,就是大义灭亲。”
韩商言被顾可也这番不要脸的言论气的嘴唇颤抖着,厉声大骂:“什么大义灭亲,这妇人就是谋杀亲夫。那低贱舞姬难产而死,与我兄长何干?此毒妇含血喷人,好一个心肠歹毒的蛇蝎……”韩商言眼神一转,继续道:“小将军,你如此维护这个毒妇,莫不是其中有什么内情……”
闻言,许青猛地抓起一把土朝着韩商言扔去,韩商言不防,被砸了个正着,墨绿的衣袍染上腌臜黑泥。
韩商言霎时间觉得被下了面子,立即呵斥道:“无礼!相当无礼!如此刁妇,就该将她乱棍打死!”
许青趴在地上,冷冷盯着他,冷笑道:“韩二公子,你可真够不要脸啊,我与这位小将素不相识,收起你的嘴脸少恶心人……韩老二,你真是学识不见长,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长了不少,如今,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恶意搬弄是非,当真是好本事,不要脸!”
韩商言被一个贱妇怼了,他气愤地左顾右看,气急败坏,“你胡言乱语什么,我、我……你一个妇人懂什么?你本该安于后宅,相夫教子。昔日,你背靠许家,尽做些离经叛道的糊涂事,如今许家是不会管你了,你这个无知贱妇,现在竟还想挑起事端。”
韩商言顿了顿,转头对着众人道:“大家评评理,那舞姬不过是我兄长买回来的贱妾,不过贱命一条,纵使我兄长有不对的地方,作为正妻,许青应当好言相劝便是,这等小事,何至于杀夫,那舞姬的命能跟我兄长的命比吗?贱命一条,死不足惜……许青,你不明事理、无可救药。”
许青趴在地上,忽的放声大笑,有些癫狂,“好一句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好一个男尊女卑,莫不是,女子生来便是贱命一条!?凭什么啊?”
韩商言气愤道:“女子天生不如男子。凭什么?哪有什么凭什么?自古如此!”
许青嗤笑一声,冷冷质问道:“那韩归强辱了清白姑娘,后又将人囚禁,妄想去母留子,害的那姑娘落了个一尸两命下场,此些种种,凭什么韩归可以不受罚,又凭什么被你三言两语轻轻带过……”
韩商言呵斥道:“就凭那舞姬本就是我兄长的妾,那舞姬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了,得亏遇上我那宅心仁厚的兄长为她赎身,她非但不感恩戴德,竟然还妄图杀死腹中胎儿,大家评评理,这天底下哪有这种事?”
众人连连附和。有的说那舞姬与许青都是无知的毒妇,该死;有的说纵使丈夫有错,作为妻子的许青不能好生规劝,也是该死……
许青笑了笑,凉风拂过,许青满脸污泥,挡不住她眼中的恨意,她厉声道:“柳絮儿不是妾,我早就替她是赎了身,她只是被韩归强辱后,掳来的清清白白的姑娘啊……”
她说到最后,心中充斥着浓浓的无力感,仿佛多说无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