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朱翊钧给出的办法很简单,开除人籍,杀!
朝鲜不是所谓的小中华,他真的不配。
因为从政治制度上去看,朝鲜是典型的分封封建制度,而大明的主体制度是郡县制,稍微有点分封制,比如云南黔国公府丶吕宋泗水侯府丶旧港鹰扬侯府,哪怕这稍微一点的分封制,名义上,仍然是郡县制。
别说武勋,连大明的王爷们都没有实土分封,而大明的文官主要来源于科举,像张居正这种腿上泥都没洗乾净的军户出身,占据了过三成,万历十四年已经达到了四成。
「臣有本启奏。」户部尚书王国光站了出来,俯说道:「韩非子有云:凡治天下,必因人情,法非从天下丶非从地出,于人间,合乎人心而已。陛下,臣请命修税法,建法立制着书定律,审治刑赏必明经纪;陈义设法断事以理。」
「善,成国公朱应桢为监修官,王次辅为总裁丶陆侍郎为副总裁,编修税法,附大明会典。」朱翊钧点头认可了户部所请。
大明税法本身就有点乱,有点乱的同时,再加上松江府丶浙江的一条鞭法推行,就显得更乱,而且没有成文法,很多事情,地方衙门都是随心所欲,随意而为,因为法无禁止即可为。
大明需要一部符合现在世势的税法,来明确税目丶确定市舶司督饷馆实物抽分丶利得税丶稽税有司职能丶海外总督府丶开拓之地税法等等,这本成文法典,是万历维新大思辩的结果,修起来肯定很难,但修出来,对大明有极大的指导意义。
对于税法修订,大明文武官员丶势要豪右丶乡贤缙绅,都是双脚双腿赞同!
隶属于南北镇抚司的稽税院,是缇骑稽税,权力大到地方衙门,根本无法抗衡,陛下对稽税事极为上心,事必躬亲的询问,缇骑不敢作恶,也不管那麽多事,只管稽税,要不然,这稽税院早就闹的怨声载道了。
现在陛下肯管丶愿意管丶管得住,那要是陛下不想管了,或者烦了,直接放开稽税院的缰绳,会变成什麽样?
而且这稽税院规模不断扩大,完全指望皇帝英明,就实在太为难陛下了,所以一套行之有效能够约束稽税院的成文法,就非常有必要了。
法家从来不是要把皇权关在笼子里,法家更强调帝王独断。
韩非子·扬权曰:道无双,故曰一,君王就是人间的一,君王就是要操作一切的权势;
管子·法法曰:凡人君之所以为君者,势也,人君失势则臣制之矣,故君臣之易位,势在下也;大意就是说,君王必须要掌握一切权势,一旦失去了权势,就不是君主了。
而且法家还认为,君王不仅要掌控所有权势,不仅要在政治中支配一切,还要控制人们的生计和思想,要让人们觉得,陛下的恩情啊,还不完,根本还不完,万民连说话的语气丶腔调都要崇敬君王。
这便是管子所言:主者,人之所仰而生也,言轨于法。
所以法家比儒家更需要明君,如果君主一直英明,法家这套就是最高效的,但君王真的不会一直英明。
设立税法,不会影响到皇帝的威权,明确的规则,更加容易获得更多人的认同,让大明税制更加完善。
「有事出班起奏,无事卷帘退朝。」冯保一甩拂尘,吊着嗓子喊道。
「先生随朕到文华殿偏殿,退朝吧。」朱翊钧甩了甩下摆,站了起来说道。
「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张居正带着文武百官,送皇帝离开。
张居正和王崇古走在最后面,二人走着走着,离其他官员就已经很远了,这个时候,王崇古才低声说道:「元辅,你到了偏殿,还要跟陛下说这李昖移送大明之事?」
「必然。」张居正吐了口浊气,他还是觉得留李昖在朝鲜,必然会成为祸害。
王崇古左右看了看,才继续说道:「这朝鲜王室的事儿,你就听陛下的就是,陛下心里有计较。」
「我直接明说,陛下在等着朝鲜王室丶文武两班丶成均馆士大夫跳出来,他们不跳起来,陛下怎麽把他们杀乾净?不把他们杀乾净,朝鲜岂不是要步了当年交趾十三司的后尘?」
「哦,王次辅何出此言?」张居正端着手,眉头紧蹙的问道。
王崇古叹了口气说道:「上一任朝鲜国王李峘死无嗣,那李昖本来是李峘的侄子,也是旁支入了大宗,在文武两班眼里,李昖就是个庶孽。」
「在倭寇入寇之前,李昖也想纠正一下朝鲜的乌烟瘴气,文武两班始终不肯,那户曹判书金泰佐营造明馆,意图在三地与大明通商,金泰佐也是两班弟子,不明不白死于粪溷之中,还有那兵曹判书李珥振武,死于囚室。」
「这也是李舜臣没有直接剁了李昖的原因,李昖当然该死,可这文武两班更加该死。」
「李昖是朝鲜王,陛下是大明皇帝,都是君主,陛下对这些两班弟子能是何等看法?」
张居正思索了片刻,点头说道:「有理。」
王崇古继续说道:「元辅,那辽东巡抚侯于赵,曾经上书说一个大明,皆为王臣,大明要把朝鲜吃下,肯定要走这个路,那文武两班的田土,陛下是决计不可能还给这些两班弟子,陛下肯定要废掉贱籍,要均田,要把属于两班弟子的田土,分给那些贱民们。」
「那时候这两班弟子,九成九会铤而走险,到那一天,就是清算文武两班之日,元辅不用多虑,陛下心里有数。」
张居正思索了许久说道:「王次辅一言,令我茅塞顿开。」
「这也不是我说的,是万士和那天找到我,跟我说了很久。」王崇古摆了摆手,也不揽功,万士和是帝党,万士和找到王崇古说这些话,其实就是传递圣意。
王崇古的意思也非常的明白,没皇帝的支持,王崇古哪敢跟张居正如此斗法,还能大赢特赢?都是陛下的任务罢了。
王崇古离开了皇极殿,而张居正站在皇极殿外,思考了良久,觉得还是皇帝的法子更好点,朝鲜已经实质性亡国,既然要大破大立,那就破到底,而且这个果子,不能给朝鲜文武两班给摘了去。
「先生,这滚锺,着实是奇妙无比。」朱翊钧在偏殿摆弄着一个滚锺,这玩意儿确实精巧的很,转化重力势能为动能,精确计时。
「陛下这个滚锺,倒是有趣。」张居正看着皇帝的滚锺,满脸笑容,他的滚锺一道坡,陛下的滚锺九道坡,可以计时九天,而且雕龙刻凤,更加精美。
朱翊钧摆弄了一小会儿滚锺,才站直了身子,正色的说道:「先生,那李昖留他在义州,主要是为了搂草打兔子,要是没了这把草,兔子跑散了,不好抓。」
「一网打尽丶永绝后患。」张居正俯说道,既然明白了皇帝的打算,他就更加赞同了。
「嗯。」朱翊钧一步步走到了一个橱窗的面前,这个橱窗里,放着一个一个小碗,朱翊钧打开了橱窗下的门,拿出了一个瓷碗递给了张居正说道:「先生,由朕为你介绍下,大明海贸的下一代拳头产品,薄胎瓷。」
「薄如纸丶白如玉丶明日镜,声如磬,放于光下,晶莹剔透,这是由景德镇的老师傅们烧制而成,添加了四成的牛骨粉,这种薄胎瓷,添加骨粉一成到四成,添加的骨粉越多,则越的通透。」
「橱窗里这件,骨粉比例过了48%,显得更加透亮,但烧制成功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骨粉含量48%的薄胎瓷)
张居正拿在手里看了许久,才由衷的说道:「陛下,咱大明工匠真的是巧夺天工,这一个碗,要多少银子?」
朱翊钧笑着说道:「朕准备定价三十两银子一个,这东西烧起来没那麽麻烦的,因为用于外贸的薄胎瓷说是骨瓷,但其实里面没有一点骨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