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福柱走了。陆清和看着他的背影,略有震动——这个人是在别人的背上淌着水背回来的,却是站直了走出去的,像一簇风吹不散的火。
再看谢辛辛,更是一团动摇不得,充满生命力的烈火,几乎要把一块被从小以君子之道教养的、淡淡的冰给烤化了。
“哎!”
谢辛辛叫住金福柱,“金福柱,你家在哪呀?若有机会,我请你来我楼中做活也好啊!”
金福柱答谢完,只觉得一天大起大落,脑子还朦胧着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谢辛辛绞着手帕面露忧虑之色。陆清和静静看着她,只觉得明明是在屋内,却仿佛有风将自己朝她吹去。
他想要支持她。
陆清和想。
哪怕她的仇人是……他自有赎罪的办法。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谢辛辛问他。
陆清和摇摇头:“还记不记得在船上的时候,你和郑瑾瑜说的。”
她真的认真去想,结果是:“不记得。”
陆清和:“……您说,天下百姓的苦难如沙中拾贝,数不胜数。我看你这些日子,倒是捡了不少贝壳。”
比如黄三、小绿茱、金福柱……
她哑口无言,紧接着自嘲地笑了。若有似无的一个笑声,像铃铛中的小金球一样,在陌上公子的耳朵之中碌碌滚着。
他捕捉的她的笑,呼吸也暂停了,直到她开口说话——
“以其昏昏,使人昭昭。”[1]
陆清和也笑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手指穿过金饰抚过发梢,顺着发丝让头皮麻酥酥的。谢辛辛有些僵硬,扭开了头,问他:“你又笑什么?”
他道:“觉得你好。”
……这又是什么不明不白的话?
如今这个当口上,陆清和越是温情可意,谢辛辛便越觉得他招人烦。他想自己如何回应呢?难道要她再问他一遍,“陆清和,你喜欢我么”?
逢此场景,牙酸的也另有其人。邓船工忍不住小小哎唷一声,却看阿凤傻呵呵地看着陆公子,一副吃了饴糖般满足地傻笑。
邓船工摇着头默默退了出去。
这边谢辛辛脸上阴晴不定,陆清和却自顾自道:“可你报仇之时,若向小红一样飞蛾扑火,我不能接受。”
她的嘴快得很,当即反驳:“谁人说需得你接受了?”
陆清和慎重其事:“我是认真的。届时你要做什么事,务必知会我,我想办法替你周全。”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要顶杠他“你又以什么立场替我周全?届时若我的仇人是你的兄弟、你的同僚、乃至这天下的北瑛王呢?”,但一撞上陆清和的眼睛,这未出口的话忽然索然无味。因为他的表情如此端重岸然,似乎一问出口,他便会郑重道“那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