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便是痛苦,我承认与否,痛苦都不会消失,不必自欺欺人。”
“有性格,我喜欢。”妖兽扯着嗓子吼笑,“可你这样真的能得道成仙吗?或许我该问,你真的想要得道成仙吗?其实你也不知道为何要得道成仙吧?”
观尘淡淡道:“我的确不知道。”
妖兽忽然出没,在他耳旁轻声道:“我来帮你说出你的心里话,其实你根本不像旁人以为的那样热爱这世间的生灵,你只是不知该做什么,人人敬仰的神君,不过是个内心空无一物的庸俗之人。”
“我的确是一个庸俗之人,我也不在意旁人敬仰与否。”
“让我猜猜,你为何会变成这样呢?是不是因为,命运的不公?”妖兽咯咯笑得有些阴森,“看啊,你的内心为何会这样空洞,因为你什么都没有拥有过,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将来也不会有爱人。”
“师父!不要相信它说的,阿岫永远不会离开师父!”
观尘和妖兽都听不见她的声音,观尘又道:“没有便没有吧,人本来便是一场空,一个人来,也一个人走。”
“可是有的人便什么都拥有,他们一生下来便有优渥的环境,有父母的疼爱,长大后有愿意与之相伴一生的恋人,就连死也是寿终正寝,也有儿女送别,而有的人嘛……”妖兽哼笑一声,意有所指。
观尘却道:“人,各自有命,如此比较,毫无意义。”
“真的没有意义吗?还是你,在自我欺骗?不是说不喜欢自欺欺人吗?”
观尘不说话了。
妖兽低声蛊惑:“你猜我在你心底看到了什么?妒火。它在你心底燃了很久了,你越压抑着它,它以后便会烧得越发旺盛。谢浮岚,你不是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是这世上没有人喜欢你,可你不愿意承认,便说是自己什么也不喜欢。”
“师父,师父,我喜欢师父。”阿岫站到他跟前。
他却看着远方,喃喃问:“是这样吗?那你告诉我,我为何心中空荡,为何不知该往哪里走?”
“因为没有人爱过你,你也不爱任何人,你深切地知晓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看不见的感情也好,看得见的生灵也罢,千百年后不过是一捧灰烬,你根本不留恋人世间的一切。故而,你修炼比旁人快多了,因为,你没有心。”
“原来是这样。”
“死亡与长生,对于你来说是一样的,对于旁人来说,忘却凡尘何其艰难,可对于你来说,忘却凡尘便是忘记痛苦。忘了自己是谁,像一团蜉蝣飘荡在这世间,是你最快乐的事。”
“的确如此。”他淡淡道,“人世间的一切的确让我痛苦,我喜欢观尘这个名字,喜欢修炼之时与灵气融为一体的感觉。”
妖兽发出沙哑的笑声:“所以,留在这里吧,在这里,没有天地的法则,没有残酷无常的命运,只有你,你可以什么都不是,想飘荡到何处便飘荡到何处。”
“好,我留在这里。”
“吃了这个药丸,你便能一直活在自己想要的世界里。”
一颗白色的丹药漂浮在他眼前,他接过,缓缓放入口中,没过多久,失去了意识。
“什么神君,看来也不过如此,哈哈哈哈……”魇兽猖狂笑着,消失在原地。
周围景象变幻,大宅子变成了一座海底的牢笼,观尘躺在牢笼之中,身上突然长出许多植物的根茎,开出一朵朵鲜艳的小花,在幽暗恐怖的海底格外显眼。
那些花在吸食他身上的灵力,不久后他就会在沉睡中死去。
阿岫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劝,只是上前将他抱在怀里,哽咽道:“师父,这世间不是没有人牵挂师父,阿岫永远喜欢师父,永远会陪着师父。是我做错了,我不该逼迫师父,不该让师父痛苦,若是师父只想做一只蜉蝣,阿岫愿意陪师父做一只蜉蝣,常伴师父身旁。”
观尘在心中笑了笑,心道:【阿岫,有阿岫在,即便师父是一只蜉蝣,也不再是一只蜉蝣了。】
“我只顾着自己开心不开心,却没有想过师父开不开心,师父从一开始便不愿意与我在一起,是我一再相逼,是我威胁师父。师父,若是我早些明白就好了。我若是早些明白,便不会逼迫师父了。”
【若不是阿岫口中的“逼迫”,师父也不知晓自己这样喜欢阿岫,也不会明白,原来爱一个人这样快乐。阿岫,其实,若师父对你一丝感情也无,你又怎能逼迫得了师父呢?】观尘心中应。
“师父。”阿岫在他身旁躺下,紧紧抱住他,渐渐失去意识,和他一并进入了梦乡中。
那是一个很美好的梦,虽然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可她听见了泉水声,鸟鸣声,风吹叶响声,在一片模糊的春色中,一只蜉蝣朝她飞来。
她伸出指尖,轻声道:“师父,你是师父吗?”
蜉蝣没有回答,穿过她的手指朝水潭边飞去。
她跟过去,也变成一只蜉蝣,飞在他的身旁,用翅膀去触碰他的翅膀。
蜉蝣微顿,朝她飞来,托着她往花丛里去。
“师父?你做什么?”
蜉蝣没有回答,只是带着她滚落在飘落的花瓣里,用翅膀碰碰她的翅膀,用触须去点点她的触须。
她被弄得有些痒痒,忍不住低声笑:“师父,你做什么呀?”
蜉蝣朝她靠近一些,和她迭在一起,而后不动了,只是翅膀偶尔扑闪两下。
但她能感觉到,他很快乐。
若是这样能让他快乐,她愿意一辈子和他做一对蜉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