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因为接下来生的事情,要在朝中引巨大政潮,他出巡一则是不受纷扰,静观其变好引蛇出洞。
二则嘛,也是因为自己太久没有领兵和到地方巡视,这关键时刻,当然是要牢牢掌握边疆军务的。
故而,很多人都没有注意的是,天子出巡的前两日,枢密使李定国率先一步出京,前往江北大营校阅御前中、左、后三军演习。
郑成功命东海舰队在宁波、福州一线演习屯驻
光烈十三年,十一月十五,天子北巡
次日,内阁经由通政司,向百官公示了朱由榔留下供群臣讨论的一封奏章
并非来自朝中官僚,而是翰林院院士黄宗羲
《请废奴籍诸议疏》
请求废除自元代就开始施行的奴籍政策,将全国男女奴仆归还自由,至此以后,主家与仆人必须签订劳动协议,作为平等的双方进行雇佣劳动,主家不得以任何形式限制其人身自由,进行任何形式的私刑。
奴籍百姓回归民籍,享有一切平等公民权利。
要知道,在整个大明境内,奴籍人口仅仅是在册的就有数百万,加上未登记的,恐怕有千万之数。
尤其是在江南,但凡大户人家,多有蓄奴,有些为了掩人耳目,便以“义子、义女”之名收纳。
从嘉靖以来,江南奴变不绝,随着土地兼并加深,越来越多民户破产,地主豪绅们先是兼并人家的土地,然后再将其收纳为奴,一旦为奴,就失去了官府的法律庇护,无法参加科举,任凭主家处置,世代永无出头之日。
豪绅地主在自己的庄园上,能够对奴仆、佃户施行直接统治,是实际意义上的封建主、奴隶主,拥有独立于官府之外的灰色司法权、行政权,这也就是为什么中国古代是“没有封君的封建社会”。
而现在,朱由榔要给这从汉代开始芽,在宋代就已经稳固的铁壁铜墙上,狠狠砸上一锤!
大运河北面,徐州地界,圣驾巡幸至此,专门看望了徐州旧战场,并祭拜埋葬于此的烈士陵墓。
与此同时,京中风暴愈演愈烈,《废奴疏》所引的争论顷刻爆,黄宗羲等革新派的弹药还不止于此。顾炎武在《启民报》上刊登雄文,建议朝廷开展二次度田,并加强《土地限购令》,“命天下之民,所田人不过五十顷,则国朝百年无兼并亡国之忧。”
其中,金陵大学政治系教授唐甄以追溯历史的方式,陈述了废除奴籍和限制兼并的必要性。
“昔者,汉不抑蓄奴,则有绿林、黄巾之祸;宋不制兼并,则有方腊、靖康之患。”
“何也?是以蓄奴则少民,民少则税繁,税繁则人困,人困则亡国。方有故宋亿兆之赋,难供励战之卒,外无以御敌;后汉千万之民,未有戡乱之蓄,内无以平乱。夫治国者,一曰广民,二曰税亩,故可言,并田者危国之税亩、蓄奴者胁君之广民,非祸及一府一县,实窃国也!”
尤其是万历、崇祯以来的亡国之思,让越来越多的进步知识分子意识到,“前明”之亡,不只是昏君奸臣,不只是外敌内患,更是一个似乎让人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起作用。
他们,已经走到了封建社会的历史尽头,摸到了那隐隐约约的门槛。
只是保守思潮的反击力量,更加汹涌澎湃
曾经也是抗清英雄的陈子龙,或许可以为大明,为君父出生入死,毫无二话,但这并不意味着作为一个士大夫,他可以在自己的思想和信仰上让步。
革新派以《启民报》、《翰林学报》为主要根据地,而保守派则聚集于《宁报》、《苏报》等影响力丝毫不让的民间报纸。
陈子龙、吴伟业、龚鼎孽等儒学大家,也是寸步不让
“故周文、武以定天下,周公制礼,而天下治,万世垂范之业,何也?一曰上下,二曰尊卑。无上下之别,是以乾坤有倒置之忧,故而汉逢董、曹;鲜尊卑之序,是以孽庶犯人主之威,方有唐历安、史。圣人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何以谓?各安其份,各司其职耳!今若奴婢能登于堂,庶孽得非分之望,他日臣下异念,令人君何处?”
“君明于上,制也;士大夫治于下,礼也,是以三代之业,八百载乃衰;若以上下颠倒,尊卑反序,言曰‘革新’,敢问秦未革新?隋未革新?能得五十春秋乎!”
可以说,他们的观点虽然守旧,但却也字字珠玑,切中要害,绝非空谈,直接命中革新派的最大缺点。
改革现有制度,废除延续千年的良贱秩序,不仅仅只是社会变革,也会让旧有的尊卑秩序生崩裂,等于是官方自己否定了两百多年来自己一直宣传的意识形态,是在威胁皇权和统治阶级的合法性。
更诛心的是那句,你们说革新,敢问秦朝没有革新吗?隋朝没有革新吗?他们革新的结果是什么?因循旧制固然不美,但纵使再差,也有两三百年国祚吧,贸然大刀阔斧改革,谁能保证不会“二世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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