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气全凌之无功,刕鹤春其实可以理解。陛下是个喜欢做实事的,他就因为踏实肯干被陛下看重。全凌之不是科举出身,因闽南那边不算是富饶,又有海禁,算不得高升,于是做了几年知府后调到了那里做知州。
三年一过,他借着家里的人脉又往冀州调了。
本是正常的升官之路,陛下却从他进冀州那一刻对他苛刻了起来,先是摘了他的官帽,再是让人打了他四十大板,最后这几天竟然直接配云州了。
若不是全家有太祖皇帝留下来的恩德,陛下恐怕早就砍了他的脑袋。
于是朝堂之上人人自危,生怕陛下再下屠刀。
刕鹤春一向小心谨慎,便不敢轻易多说话,更不敢为全凌之求情。他道:“我听闻全凌之在闽南的时候只是不曾进取,一味的守成罢了。百姓不至于怨天载道,这也要流放云州?”
英国公也愁容满面,“你我都知晓,这是陛下在杀鸡儆猴呢。陛下是厌恶不做实事的人了。”
他们父子两个倒是还好,一向勤勉,这次还能摘出去,但人总有立场,看起来只是一个全凌之和王德山,但牵扯的东西却多,比如世家和寒门,封荫和科举。
官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每朝每代,皇帝的喜好对于为官的人从哪里晋升太重要了,也决定他们往后要怎么做。
他轻声道:“这次他们上折子,便是试探陛下的决心有多少。”
陛下年岁越大,脾气越大,如今仅仅无功就要流放云州,那以后呢?岂不是要抄家灭族了?
刕鹤春也是如此想的,“因全凌之后头有了王德山这般的人,大家便惶恐起来,万不敢在自己之后调个能干的顶替。”
他叹息,“全凌之也是倒霉,偏偏就遇见了王德山。”
英国公:“你媳妇也在这里面插了一手的。”
刕鹤春:“她插手不插手,王德山想要做大,肯定要衬出全凌之的不足来。”
英国公:“是这个道理,只是咱们家千万不要出头才好,你回去也叮嘱你媳妇一句。”
刕鹤春点头,又道:“难道左大人是太子的人?”
今日是御史台左大人上奏的。
英国公也没听说过,他纳闷道:“按理来说不是啊。”
刕鹤春也觉得不是:“但陛下不会无故斥责太子,总觉得有些渊源。
()”
英国公小声道:“陛下年岁大了……”
开始忌惮太子也是有的。
刕鹤春屏住呼吸,连着好几天都在都察院里没有回家,做足了勤勉的模样。
好在他之前也时不时如此,皇帝听闻之后倒是没有怀疑他的用心,只是在他面前骂道:“好嘛,朕不过是罚个不做事的,他们竟然就揣测起朕的用心来,各个做了假面给朕看,朕又不是傻子!”
刕鹤春就跪在地上,不敢多说。
皇帝让他起来,“你是朕亲自看着长大的,你读书的时候勤勉,做官之后也很踏实,朕是看在眼里的,你不必惶恐。”
但转而说起了太子,“他如今不像从前了。”
刕鹤春哪里敢接口呢?他只好闷不吭声。
皇帝也不需要他吭声,只是想寻个亲近的人说说罢了,继而道:“这群人,各个都觉得朕罚错了,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他都没有替朕分忧,难道不是错?”
刕鹤春垂着头,应声道:“是错了。”
皇帝就问,“哪里错了?”
刕鹤春:“做官做官,是要去做的,而不是坐在那里不动。”
皇帝很是满意!他觉得刕鹤春说到自己心里去了,大为赞赏,畅怀道:“鹤春,还是你懂朕啊。”
刕鹤春出了宫满头大汗。但在路上碰见了左大人。
左大人盛情邀请,刕鹤春推辞不过,便犹豫了一瞬,还是跟着他一块去吃酒了。
雅间里,左大人拉着刕鹤春诉苦,“我也是没办法啊,我是悬着脑袋上的,只是不上折子不行,我这是……”
他说话半含半露,刕鹤春之前就怀疑他是太子的人,这才愿意来喝一杯酒。如今听他这般说,就笑着道:“大人本就是御史,你有所见,便有所奏嘛。”
左大人就小声道:“我现在是拿着脑袋来你这里跪着,刕大人,您就行行好,给我透个口风——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就只斥责了太子没有斥责他呢?
刕鹤春哪里知晓!他站起来就要走,“你这是做什么,打听圣意可是死罪。”
左大人:“哎——哎——”
他拉着刕鹤春,“再喝几杯酒,再喝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