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德充点点头,小心翼翼伸手翻书,结果那本道书纹丝不动,哪怕接下来傅德充坐镇一山,施展本命神通,依旧打不开书籍。
晋青突然笑道:「好个『纪渻』木鸡,对方故意如此戏弄的,就是你这个口口声声最佩服他的家伙。丝线『己』,就是纪,凝聚水运写『省』,就是纪渻!纪渻木鸡最早出自何处,你傅德充不清楚,谁清楚?那麽傅大山神,你自己说说看,这部道书,会是谁送给你的?」
傅德充恍然大悟。
真就见过陆掌教了?
难怪对方不曾敬香,陆掌教真要朝着大殿内的金身神像敬三炷香,傅德充都怕金身给对方拜倒了。
先前在大骊京城陈国师那边,傅德充为何故意对陆掌教直呼其名,可不就是心存侥幸,希冀着求个万一嘛。
晋青没好气道:「赶紧的,我没闲工夫看你的笑话。」
傅德充小声道:「恳请山君解惑一二。」
晋青气笑道:「赶紧对着这部道书说一句好话!对方肯定还听着呢。」
傅德充赶忙后退三步,与那本道书作揖道:「璞山傅德充,恭迎道书归山。」
果不其然,这部道书自行落入傅德充袖中。
晋青笑道:「教人羡慕,看了眼馋。」
傅德充尴尬一笑。
晋青缩地山脉,重返掣紫山祠庙,果然中岳地界的那份天地异象已经消散。
傅德充感慨不已,陆掌教与陈先生,交情果然不是一般的好。
山神使劲抬了抬袖子,陆掌教赠送的这本道书,真沉。
整座山神大殿,就只有山神傅德充自己不清楚,在神像背后那边,其实就有个去而复归的道士,随着拥挤的人流向前缓缓移步,年轻道士双手握拳在身前,一边走一边晃动,嘴上念念有词,希冀着山神老爷保佑小道此行万事顺遂,平平安安。
等到陆沉悄然离开璞山,再去了一趟正阳山边界石碑旁边,去往青冥天下之前,还去了一趟北俱芦洲某位女修的心扉间,梦游。
陆沉将那头境界修为还凑合的梦魇,信手拈来,收入袖中,这才飞升天幕,真正重返白玉京。
在南华城内,陆沉坐在道场内,抬起胳膊,双手扶正头顶道冠,深呼吸一口气。
陆沉甚至不敢只是分出一粒心神,或是那种阴神出窍,而是以真身蹈虚,开始一场真正的逆流远游。
桐叶洲中部,云岩国京城外的鱼鳞渡,渡口两岸,一边是灯红酒绿的高楼丶豪门私宅,一边是其实也不如何物美价廉的小饭馆。
夜幕沉沉,河岸这边客人渐稀,饭馆陆续打烊了,对面反而是越来越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一位白衣剑仙跟黄衣老者,相对而坐,要了几样特色小吃,点了薏酒,后者笑问道:「浩然天下的有钱人,都是夜猫子吗?」
难得离开渡船一趟的米裕笑道:「我又不是这边的人,兜里也没几个钱,不然就请嫩道友去对岸喝花酒了。」
嫩道人笑道:「喝花酒有什麽意思,喝来喝去都是喝钱罢了,我倒是佩服书上那些进京赶考的穷书生,那才是骗人只靠嘴。」
米裕一笑置之。
说来奇怪,以前在家乡那边,总想着女人,到了这边,好像就没什麽想法了。
难道真是年纪大了?
或是真如朱老厨子所说的那个道理?
一本书,言语质朴,故事流畅,偶有几句妙语,就是平地起惊雷。
如果连篇累牍,皆似花团锦簇,只知一味堆砌,反而远远不如一碟咸菜佐粥的滋味。看待女子,亦然。
这顿酒,米裕跟嫩道人,一直喝到了天明时分。
饭馆老板当然是看在钱的份上,得了几颗雪花钱,便回去睡觉了,反正就算那俩客人,拆了铺子都不值一颗神仙钱。
期间嫩道人还跑去灶房当了一回掌勺厨子,给米大剑仙炒了几盘佐酒菜。
这天清晨时分,李槐带着那位头戴幂篱丶名叫韦太真的狐魅,一起来到落魄山的山门口。
因为李槐想要走一趟蛮荒天下了,已经跟山崖书院那边告假,山长批准了。
主要是想着那个至今连个姓氏丶名字都不知道的老瞎子,如今还在十万大山那边,孤零零的,虽说是稀里糊涂成了师徒,但是一想到老人独自待在那边,李槐就挺不是滋味的,想要去那边看看老人。
所以李槐这次被陈平安喊来落魄山,就是想当面说一声。
不管跟谁,什麽关系,只要是亲近的人,李槐与之分别,都会争取与之道别。
没什麽山上山下的,路程远近,时日长短,终究是一场分别。
如今落魄山的看门人,是个年纪轻的陌生道士。
冷不丁蹦出个白童子,自称是落魄山的编谱官,隐官大人在剑气长城那边的骨鲠心腹,陈山主麾下头一号猛将……
李槐身边的韦太真,她都不敢抬头看那山门牌坊。
妖族精怪之属,甭管是不是蛮荒天下的,听闻「隐官」称号,难免都犯怵。
何况韦太真就站在这落魄山的山脚。
她爹,也就是那个以前在宝镜山假冒土地公的老狐,上次见着了韦太真,老狐通过搜集山水邸报和当年一些线索,顺藤摸瓜,知晓了当年那个差点就当了自己女婿的家伙,竟然就是如今宝瓶洲落魄山的陈山主,老狐那个气啊,捶胸顿足,气得都快七窍生烟了,「那个姓杨的王八蛋误我,他娘的,以后等我境界高了,当了山神老爷,非要一巴掌拍死他!多大一桩姻缘啊,就因为这厮的从中作梗,就这麽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也怨你,当年不听爹的劝,算了算了,陈山主,陈大剑仙,那样的天大人物,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高攀不起,也确实不是你配得上的。唉,不对啊,男女姻缘,不一定啊,那麽多的才子佳人小说,男女双方,哪个是身份般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