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就算他知道了是你帮他们垫付的医药费,他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的!因为他妈妈死了!你明白吗?!”
“但那只是无可奈何的结果,不是什么医疗事故,所有的操作都是准确的,只是这个手术的风险实在是太高……”
“你说的这些,他如果能听进去,就不会生四年前的那些事了。”许念冷静下来,捋下了沈星洲握着她手臂的那只手,“沈星洲,你真的太天真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人只会对自己的利益和情绪俯称臣……”
“念念……”
“真的,沈星洲,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这么固执,”许念拎起包,语气已经冷了下来,“我不想再陪着你盲目相信人性了,也不想忙里偷闲的那点时间,全都用来担心你的安危。”
许念说完就走了。
留下空空荡荡的家。
和此刻空空荡荡的沈星洲。
很快,又有人来通知他们重新开庭。
时间过去了两天。
实际上有关个人的案件,很少会开庭开这么久,到最后表总结性的代理意见,每个人心里都像落下一块大石。
那份代理意见,楚清歌写了很久,很多字打出来又删去,现在结合着庭审内容,一字一句说出来,好像回到了四年前,看见了那个对着一豆灯光,肩上背负着万众不解的裴景安。
她表最后的代理意见,而裴景安坐在她身边,偶尔轻轻点一下头。
“从主观和客观上来说,犯罪嫌疑人江文都符合故意杀人罪的犯罪构成,其手段残忍,并非被告辩护人方才辩护意见中所说的激情杀人,其主观恶性极高。且造成严重后果,致使我方受害人从此无法再次走上手术台,最终导致该类型手术可能至此在我国短期内无法再进行。”
五分钟的辩护意见好像说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到了最后一段。
“尊敬的法官,在坐的各位,本案的当事人是一位颇有名望的医生,而我的当事人身后,是大厦将倾的医患关系,也应当引全社会对医疗人员人身安全和患者及患者家属权益的反思。我的当事人在本案中,尽其所能地为患者提供了专业的医疗服务,然而却遭遇了无法预知的人身危险。这种冲突并非源自医疗技术本身,而是由于患者对医生的不理解,以及双方在沟通和处理问题上的差异。这把刀和这只锤子,摧毁的不只是一位年轻医生的职业生涯,也是无数医生的一腔热忱。”
“也许我们都把医生架在了空中楼阁上,但我们忽视了医生的白大褂之后,站的并不是刀枪不入的神明,而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他们身上可以有神性,他们可以悲悯,但也请允许他们脱下千百年来职业赋予他们的外衣,做一个需要被法律保护的普通人。”
到后来楚清歌也忘了自己还说了什么,只记得她关了麦克风以后,现场爆了一阵掌声。
那些医生看着她的方向,眼睛里亮晶晶的。
后来她又接受了一次采访,比一年前杜光那个正当防卫的案子结束以后的采访阵仗要大得多。
就连她去拿执业律师证的时候,司法局的人看着她,老头拿出属于她的那本律师证,翻开来看的一瞬间,眼睛也亮了亮。
没过多长时间,某个傍晚,楚清歌和裴景安一起走出写字楼,还在总结今天的工作,“今天上午刚拿到的材料,八十多个卷宗,全部转换成了能够检索的格式,对我们有利的点,我也大致整理了一些标签,还跟之前一样,你要是看的话可以直接检索……”
裴景安从来没有这么不喜欢自觉加班这四个字,但鉴于自己夫人是个工作狂,有些话不好明着说出口,于是婉转迂回,“辛苦了,要不明天我给你也聘个助理?”
聘个助理就有更多时间可以和楚清歌在一起了。
裴大律师的直男思维——能够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
“可别了吧,我现在还没到能带实习律师的年限,让人家来律所给我当打杂的?还不能给人家挂证的那种?”
楚清歌觉得自己淋过雨,总不至于把别人的伞也撕烂。
裴景安:“……”
又是美梦落空的一天呢。
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
“楚清歌!”
她回头,就看见路边,许念从副驾驶探出头,正朝她挥手。
驾驶座上,沈星洲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