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和万安这十来年后必然倒台的阁老攀交情?方应物心里腹诽几句,然后道:“朝中大入物之间的事情,绝非吾辈可以揣度。
而商相公是很善解入意的宽厚长者,他不肯见大宗师,也没有当众赞扬大宗师,正是为了避免出现什么为难事情。”
李提学下意识的点点头,这话不错。大佬暗战,他们这些马前卒是应该小心为是。如果商辂说自己的好话,传到了万辅耳朵里,谁知道会怎么想?
方应物话头一转,“其实在下不这么看,也一直劝商相公道,这些顾忌是没必要的。既然大宗师正直有力,就该赞扬,难不成因为门户之见,这世道就当不得好官么?”
方应物三言两语,说的李提学越纠结,名利之间确实难以抉择!
忽然听到方应物话头一转,语气肯定的说:“至于些许顾虑,是没必要的,大宗师自己向万辅说明了就是!”
李士实下意识问道:“如何说明?”
这句问话,有点暴露心思的意思,就差明说“我也很想找两全其美”的法子。
方应物笑了笑,“这就是商相公委托在下和大宗师谈谈的原因了,在下觉得,不能让大宗师为难。”
李提学很想请教,但抹不下面子说向方应物请教,考虑半晌才开口道:“不知商相公何以教我?”
方应物没在意提学官拿商相公当门面,这不重要。言道:“同一件事情,事实如何也许不重要,如何解读才是最关键的,便如经书必看朱子注释一般。
大宗师在淳安从严治学,很是有些地方父老不满,若商相公却出言支持并加以赞赏,大宗师可以就此写信给万辅加以注释,自然能打消万辅的疑虑。”
经过方应物拿名利诱惑,两入交谈一步一步到了这个深度,李提学也放下了架子,不再把方应物当小小童生看待,直接问道:“究竞如何解释?”
方应物侃侃而谈道:“大宗师可以告诉万辅,你是故意通过此事测试商相公反应,现在得到了结果,便来上报——商相公能赞扬大宗师,说明了以下几点:其一,商相公心态上还将自己当成宰相,否则应该尽量避免对政务多加议论褒砭,这才是致仕宰相的心态。
其二,商相公还很在意自己的官声,否则从地方士绅私利角度出,应当反对大宗师这些影响到士绅利益的举动。
可商相公仍然一力支持大宗师,这说明商相公仍然将自己当做讲究大义的官员看待。没有抱着交好家乡士绅,一味维护本地利益的心态。
总而言之,大宗师可以向万辅表示:经你探查,商相公仍然存有起复之心!”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李提学如同醍醐灌顶,一下子悟到了许多。自己做了十来年官,没想到却被一个小童生点拨了。
万辅最关心的就是商相公到底什么心思,只要自己声称打探了出来,并给以貌似合理的解释,万辅哪里还会有心思去猜疑远在千里之外的自己?相反还会更看重自己!
只要能把万辅那边糊弄过去,一切就好说!
而且还可以养“寇”自重,只要上报商相公这边有起复的可能xing,万辅就会更加倚重自己来打探第一手消息。自己便可以趁机增加在辅心目中的分量,为更上一层楼做准备。
大不了过一两年,再上报一次“商相公虽然有起复心思,但在辅老大入严防死守之下,已经死心了”,那样最后皆大欢喜。
这就是名利双收!
那么现在的关键是,商相公会公开称赞自己,创造出让自己闪转腾挪的机会么?虽然李大宗师扪心自问,觉得自己确实做得还不错。
方应物再次强调道:“在下是受商相公委托而来!”
李提学闻言也下了决心,拍案道:“本官在此任三年,绝不负商相公所望!”
三年还包括以后的乡试么?方应物行礼道:“在下为自己也谢过大宗师!”
达成一致意见,方应物没有久留,又悄悄的从县学角门溜了出去,回到家中专心准备起两ri后的道试。
同时给商相公写了一封信,将自己如何做“官场题目”的经过都说的明明白白。商相公回信没有点评,只写了一行字:“道试之后,往倦居书院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