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达当然心中清楚了,但是表面上并不显露出来,“啊,刺史大人,呃……您看有何不妥呀?”
“呃……有点不妥,有点不妥呀。您看看……呃……这一段河道啊,正好开到了我们家的祖坟,就这一片儿,您看,这一大块儿啊——就这一大块都是我们老孟家的祖坟呐,祖祖辈辈都葬在此处啊。我们老孟家乃是亚圣之后,又是山东当地人呐。所以,我们这个祖坟往上倒一倒,十八代祖宗全在此处啊,这一开河这不就给我冲了吗?希望令狐将军您赶紧回去,面见总管把这情况给总管说一下,我估计总管大人他也不知道,望总管大人稍微往旁边挪一挪,挪出一个两里地,那就把我这祖坟给让出去了。令狐将军,您看这样怎么样呢?”
“呃……嘶……”令狐达一背手,眉头一皱:“呃……刺史大人,您是说这一块是您的祖坟?”
“啊,对对对,除此之外,其他地方都挺好的,我都没太大意见。就这一块儿,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啊?“
“哎呀……”令狐达一笑,“我说孟刺史啊,下官级别比您低,按说这话不该我说。但是,我听说孟刺史在曹州名声特别好,我非常敬仰。所以,有些话呀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呃……讲来,讲来,什么话都可以说啊,令狐将军尽管讲来呀。”
“孟刺史,您看这一块儿,您说冲了您家的祖坟。但是呢,从开河道上来说,那就应该走这一块儿啊。开河事大呀,沿途之上,哪个地方不冲一些田地祖坟呢,啊?咱不能够因为祖先这些死人耽误了活人未来的大计呀?开汴河乃当今圣上他老人家的圣意呀,任何事情都不能与之生抵牾啊。如果说,因为这开河不太合理您要提出这个建议改改河道,这未尝不可。但如果说就因为你们家祖坟被挖,您就要改河道。这一点,呃……我估计说到哪里也说不过去呀,您认为呢,曹州刺史?您可得有大局观呢!”
“呃……呃……”孟海公一听,“令狐将军,此言差矣。您看这河道,其实不该走我们家祖坟这个地方。为什么这么说呢?我在曹州经营多年,这一次开运河,我是双手赞成的,我是赞成圣意的。所以,我亲自到我们这一带又做了详细考察。这河道再往东走五里地,这一块有原来的一个河床子,只须要把这个河床子再重新地疏开,再重新地挖开,一则省劲,二则那个地方本来就低洼,这水就往那儿走。我家这个祖坟所在地是个小山包。我们曹州这一带很多的堌堆,这个地方正好是个小堌堆,地势高,水就不往这儿流啊。你把它给刨开,那得费多少的人工啊?那肯定不如走旧河床要来得快呀?我想令狐将军您把这一点告诉开河总管,他一定能够采纳我的建议的。把现在的河图再往东挪一点,那就能走到旧河道了。”
“嗯!”令狐达一点头,“嘿!孟刺史,末将就是来给您送这图的,您要真地要提意见呢,这玩意儿啊,我官小言轻没办法给您转达,也转达不清楚。这么着吧,不行,您亲自到我家开河总管那里把这番话给他老人家说。只要开河总管点头了,修改河图也不是不容易啊。但是,我说了不算。我这事也办完了,就此告辞!就此告辞!”
“呃……别走啊,别那么着急走,我这里已然备饭了……”
“啊——不用不用不用……我马上得回去,还有河图得给别人送。”
“啊?”孟海公一听,“还有河图给别人送?这多少河图啊?”
“嘿嘿嘿嘿……”令狐达一乐,“孟刺史,您为官多年呐,怎么连这一点都不懂啊?开河每到一处,凡是那些达官显贵、世家土豪都会有一份儿的!我忙着呢,告辞,告辞!”说着话,令狐达一转身,“噔噔噔噔……”人家出门门,上马,马上一鞭,人家走了。
“嗯?”孟海公一皱眉,“这、这是何意呀?”
“嗨!”这时,上官狄一边收河图,一边笑:“舅父,这您都不明白吗?我已然打听清楚了,这个麻叔谋借着开河为名,一路之上是搜刮盘剥呀。每到一地,都给这地方有田产的、有房宅的、有祖坟的达官显贵、世家豪强一份开河图啊。这开河图无疑拿到谁手里,那图上显示的就是把谁家的土地财产给开喽。要想不被开,你得拿钱来!拿钱啊!哼!就这一项,据说那麻叔谋这个银子就赚海了去了!这是到了曹州,第一刀就砍在舅父您脑袋上了。您要是知趣的话,就得赶紧地给麻叔谋送银子。银子送到了,这河道就能够按照你所说的往东移。银子送不到,嘿!恐怕我姥爷的坟就得被掘了呀!”他姥爷?这孟海公是他舅父呀,孟海公的爹就是他姥爷呀。
“哦——”原来如此,“嘿!我是曹州刺史,他敢开我家祖坟吗?”
“哎,我可听说了,这个麻叔谋六亲不认,只认得银子呀。他要真念及您是曹州刺史,这份河图他就不应该这么画,就不应该给您送过来!您听听,刚才令狐达那话里话外什么意思?不就是让你找麻叔谋去给他送银子吗?哼!麻叔谋啊,拿您当曹州的第一块肥肉呢!也拿您当这曹州的第一块试金石了!如果您屈服了,曹州其他的财主豪强还能不屈服吗?就水到渠成了!”
“嗯——”孟海公听到这里,双眉翘起来了,“上官狄呀,这个麻叔谋就这么不讲情面吗?这么不给本刺史面子吗?”
“我看,他根本就不会卖给你面子。我说了,在他眼里只有钱呢。”
“那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呀。如果是外甥我,我是不干的!想通过我的祖坟,没门儿啊!但是,要想让我花银子,那我得看花多少。舅舅,您可在曹州为官这么长时间,您是一员清官呐,您平常爱护您的家园乡亲,您不肯剥削他们、不肯搜刮他们。所以,您手里没多少钱呢。那您得向这麻叔谋问个价,看麻叔谋要多少,您能不能拿得出来?如果说拿得少了,外甥我认为,您别跟他置气,就给他这钱,花钱免灾,谁让他现在是皇上面前大红人、开河的总管呢?您也不用背上一个阻碍开河的罪名。如果说钱多了,咱再说。”
“嗯!也好!上官狄呀,你就代表我去开河总管行营上走一趟吧,问一问这个麻叔谋,让他开个价吧。”
“好!”
就这么着,上官狄赶紧就找到麻叔谋住处,见到麻叔谋。上官狄会办事儿啊,是一路陪笑啊,麻总管长、麻总管短,就表达了孟海公想花钱保住祖坟。
“嗯——”麻叔谋一点头,还是孟海公知趣啊。“行啊,念在我们是同僚的份上。这么着吧,你回去,告诉孟海公,只须要出这个银子,就能保得住他的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