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猜得到,经常目中无人的林泰来会不会去拜访过境的朱阁老。
可能是为了防止被阁老迁怒,屠知府预先安抚说:「是真名士自风流,纵然林九元不出现,也无伤大雅。
当年严嵩过境苏州,停舟于河上,一代名士文徵明也不去拜访。」
屠知府猜测,朱阁老可能是担心丢了面子。
所以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万一林九元他真没把你这阁老当回事,你也别往心里去,也别跟林九元一般见识,那并不丢人。
朱赓看了眼屠知府,突然说:「若我想见林九元,又当如何?」
屠知府:「。」
原来你这朱阁老怕的不是被林泰来扫了面子,而是怕见不到林泰来。
确实,从礼法上说,若以阁老身份去拜访林泰来,那实在太掉价了,要被世人所嘲笑。
但若林泰来再不主动到访,那真就像是两条平行线,不好见面了。
所以朱阁老现在的心态就是,既想见林九元,但又怕林九元无视官场规矩不来拜访。
而且关键是,朱赓和林九元素来毫无关系,连个合适的中间人都没有,屠知府和林泰来也没这交情。
抱着结好朱阁老的心思,屠知府仔细又想了想后,便出了个主意说:「如果阁老不急着北上,可以在苏州多逗留数日,一定能见到林九元,而且不失体面。」
朱赓很感兴趣的追问道:「有什麽说法?」
屠知府答道:「据通报,原辅申瑶泉公就快抵达苏州城了,林九元一定会出城迎接!
毕竟当初林九元出道时一直以申府门客自居,如今他不可能不迎接瑶泉公返乡。
若阁老多逗留几日,也去枫桥迎接申相,自然而然的就能与林九元会面。
这样不会显得太过于刻意,也足够维持阁老的体面。」
「甚好!」朱赓毫不犹豫的答话说:「那就多留几日,直到申前辈返回苏州。」
屠知府还是挺诧异的,一般官员为了揽权都是急急忙忙的上任,这朱阁老却宁可多耽误几天也要见见林九元。
朱阁老到了苏州城,入住姑苏站数日,不出意外的没出意外,果然不见林九元来拜访。
大概对林九元而言,朱赓这位新阁老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
毕竟手底下有辅丶天官丶大司马这样的铁三角「小弟」,一个普通阁老真就是平平无奇。
不过别人就正常的多了,朱阁老也不会感到被冷遇,还有苏州籍同年徐显卿一直陪同着。
当年两人一起登科,一起馆选为庶吉士,又一起散馆当编修。
万历十七年末,徐显卿被清流势力攻讦罢官后,就回了苏州加入织业公所,反正他们城东徐家是织业大户不愁吃喝。
不过朱赓让徐显卿帮忙引见林九元时,却又被徐显卿婉拒了。
又过数日,枫桥河道两边旗帜招展,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今天在这里生的,可能是近数十年来最大规模的迎接仪式。
各衙门官员丶缙绅丶乡官丶士子倾城而出就不用说了,还有个现任阁老出席,就足够把仪式档次拉高好几个层级了。
在同年徐显卿的陪同下,朱阁老抵达枫桥镇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人群的大核心所在。
物理意义上高人一等的九元真仙身穿很低调的青袍,很随意的站了个地方。
但他身边自动围了一批官员和名流,听着他在那里大放厥词,还要根据节奏捧哏。
「不是兄弟我说大话,老申这几年干得真不行,每每我不在京师,就必然要出漏子。
万历十五年那会儿,老申就差点下台了,幸亏我拼命力救了回来,我们苏州也痛失一个好知府和一个好巡抚。
万历十七年年底我回了趟家,结果好端端一个同乡礼部右侍郎徐显卿就被干掉了老徐可惜了,本来还有希望入阁。」
周围众人很有默契的齐齐哄笑,然后看向朱阁老身边的徐显卿,气氛突然快活起来。
林九元背对着朱阁老和徐显卿,似乎毫无觉察,继续大放厥词。
「前年万历十八年我出征西北,结果老申就把左都御史丢了,吏部天官也岌岌可危!
去年年底更不用说,我回苏州才一两个月,老申居然连自己也保不住了,真是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