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五年(1536)9月24日夜,岛田城外,今川良真的亲信忍者——上忍桃三郎正扮作村庄里打更的更夫,在街道上徘徊着,注视着官道上的动静。岛田城是骏河和远江之间往来的必经之路,来回调动的部队都只能从此处通过。
自9月23日今川宗家以“讨伐叛逆、收复失地”为名兵远江以来,宗家就几乎派出了麾下所有的忍者随军西行,依次排查附近每一个可能瞭望到大军动向的山头和高点。而同时,今川家的马廻众和旗本队里的骑士们也终日在官道两侧徘徊,驱离一切可疑的人士。在这重重防范下,今川良真的忍者即使竭尽全力,也难以侦察到正在西进远江的兵力。
不过,白天这样高强度的警戒也严重消耗了今川宗家忍者的体力。在夜晚里,潜伏多时的桃三郎等人终于得到了靠近官道的机会。从昨天夜晚开始,官道上就一刻不停地有人向东返回——那是往河东的方向。不过天太黑,也看不清有多人。虽然打着的火把数量有限,但桃三郎凭多年的直觉推断,大概率是有大部队通过。
桃三郎心里默默点算着今夜通过火把的数量,一整夜都没有合眼。但一想到这是为了报答今川良真的恩情,他便觉得一点都不困了。
一直到25日清晨,官道上东返的火把才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又一批西行远江的大军,而忍者和骑士们也再次开始构建情报屏障,不让闲杂人士接近。退到官道远处村庄里的桃三郎刚想在树下小憩一会,就现被派去富士川畔侦察的部下已经回来了。
“头儿,不会错的,就是雪斋大师本人。他没有西去远江,而是向东去了富士川。”返回的中忍信誓旦旦地向桃三郎汇报道,“我之前在今川馆见过他本人,绝对不会认错,他此刻人就在富士川畔的岩砦里,小心翼翼地露面了几次,看来是害怕被人看见。”
“确定没有看错吗?”桃三郎非常郑重地确认道,“那老和尚真的在那里?”
“小的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中忍斩钉截铁地承诺道,同时指向自己的几个手下,“他们也都看到了,不会错的。”
几个中忍的手下们闻言也是纷纷点头。
“那岩砦里有多少人?”桃三郎又压低声音问道。
“太远了看不清楚,附近也戒严了,蒲原家的那些忍者熟悉地貌,总是蹲在最要害的地方,我们渗透不过去。”中忍有些惭愧地请罪,不过随后又低声道,“不过晚上一直可以看到一批批打着火把的部队从西边往岩砦里赶来,这都两天了,估计来的人不少吧。”
“北条家给的情报搞不好是真的……怪不得让我们注意盯着夜晚行军的部队。”桃三郎深吸了一口气,布满血丝的双眸里此刻却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着光彩,“今川宗家白天大张旗鼓地西进,装作要去远江平叛。一到晚上,就把部队趁夜分批调回东边的富士川畔,打算去抢河东呐……连太原雪斋都在富士川啊…”
“我亲自回去把这些情报汇报给殿下。”桃三郎向自己手下的另一个中忍低声吩咐道,“你们还要继续在这里盯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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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五年(1536)9月25日,远江国西崎城。
今川良真听完了桃三郎的汇报后,不由得对身前端坐的北条幻庵心悦诚服。
“幻庵大师当真了不起,仅仅略施小计,就把今川义元的人引往河东去了。”今川良真嘴上赞叹不已,心里则不由得暗自感慨。他读过的历史上,北条幻庵不过是北条家的一介僧人,没有什么过人的功绩,也没有什么显赫的名声。他之所以能被不少人知晓,还是因为他在《野望》系列游戏里曾经担任过教学关的解说罢。(笔者按:13代野望里,北条幻庵说相声般的新手指南真的好玩)
没想到,北条幻庵在现实中居然会是如此强大的谋士。那这乱世里,究竟还有多少能人未能在历史里留下自己的笔墨?果真不可小窥天下人啊。
“这是主公(北条氏纲)制定的计谋,贫僧又怎敢居功?论阴谋,贫僧还有些手段。但若是这堂堂正正的阳谋,贫僧便差主公许多,只能从旁协助了。”北条幻庵倒是谦虚,把自己的功劳推得干干净净。
“我们在河东地区的忍者也来了奏报,确认了今川宗家又大量军队靠近。”逊谢后,北条幻庵继续谈起了正事,“今川家戒备森严,我们也没办法探得具体人数,但估计也在7ooo人上下了。”
“7ooo吗…那几乎全骏河的兵力都去了啊…”今川良真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大张旗鼓地往远江的大军全是疑兵,暗地里全趁夜调回去了。太原雪斋这老和尚好是厉害,好一招声西击东。一方面用吓阻我不敢进军、只敢老实固守远江;另一方面麻痹北条家不设防,他们则趁我们远江不敢动作、他们后顾无忧之计,突袭河东,一举把河东拿回。”
“机关算尽太聪明啊……只是这种阴谋,一旦被看穿就是死路一条。”北条幻庵缓缓地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袈裟,“既然计谋已成,贫僧也要回相模,准备协助家督殿下应敌了。烦请殿下您派一位亲信随贫僧回去,共同商讨之后的对策。”
“自当如此。”今川良真立刻点头应下,对自己身后的桃三郎吩咐道,“桃三郎,你亲自去。”
“那殿下,之后远江今川家应该干什么,想必您也心中有数吧。”临走前,北条幻庵回过头来,向今川良真嘱咐道。
“那是自然,请幻庵大师和北条家放心。”今川良真冷笑一声,透过天守阁的窗户看向东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既然今川义元不把我放在眼里,指望靠疑兵吓住我,自己把主力都调去河东——那就别怪我从他背后一口吞下东部远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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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五年(1536)9月25日夜,早已集结多时的今川良真军趁夜向东进。远江的今川家势力与三河等地的援军加在一起,总军势达到了7ooo人至多。
“现在今川宗家能动员的总兵力也不过9ooo人左右,如果有7ooo在富士川畔的话,远江和西骏河最多只剩2ooo人。”今川良真轻声盘算着敌方的总兵力。
“殿下,即便只有2ooo人,我们仓促间也难以取得太多进展。”堀越贞基在远江多年,自然熟悉远江局势,对今川良真劝谏道:
“朝比奈家的挂川城乃远江要冲,想去骏河就必须先打下挂川。可是挂川城易守难攻,乃是远江数一数二的坚城。城南紧贴逆川,城西北两里外则是仓真川,城西有名为‘大池’的湖泊,逆川之南更是有名为‘思惟之森’的大片森林,易于攻城布阵的开阔地有限。而挂川城东北的大山子角山是挂川周围的最高点,仓真川北岸的和光山同样利于驻军。一旦朝比奈家在此布下两军,与挂川城互城掎角之势,坚守待援,我们就难有作为。”
“没事,我们又不求直接攻下挂川城。”今川良真熟知今川家的历史,自然明白挂川城的险要。在他的前世,今川义元死后数年,武田信玄便撕毁了与今川家的盟约,和德川家约定共同夹击今川家。腹背受敌下,今川家的抵抗土崩瓦解,最后只剩下朝比奈家驻守的挂川城,今川氏真本人也逃入其中。然而就是这一座孤立无援的挂川城,却足足抵抗了半年之久,逼得德川家最终选择与今川家议和,放今川家的家臣团逃亡相模北条。
“那殿下的意思是……”堀越贞基猜不透今川良真心里所想。
“围点打援。”今川良真淡淡地吐出了他的计划,“地是死的,人是活的。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我们围住挂川城后,佯装攻城,实则派兵占领堀越殿下您刚才说的那些要害之地。挂川城被围,今川家其他在远江的家臣肯定要来支援,我们就先把濑名家、松井家、小笠原家、新野家的援军各个击破,有限杀伤他们的有生力量。等到他们再也没有机动兵力可用,我们再逐一攻取远江各城。”
“殿下妙计。”堀越贞基闻言不由得心悦诚服地连连颔,“倒是我们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太小家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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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五年(1536)9月26日凌晨,子时七刻,今川良真军开始渡过仓真川。丑时六刻,作为先锋的今川良真旗本队、堀越备、饭尾备、久野备抵达了挂川城西城城下町。挂川城立刻全城戒严,守城的士兵们打着火把连夜巡城。
不过今川良真军并没有攻城的意思。今川良真的旗本队3oo战兵和堀越备的9oo人折而向北,绕过大池湖,经挂川城城北向东而去;饭尾备的6oo人和久野备的24o人则进驻挂川城西南的南乡村,开始在逆川流域寻找渡河的桥梁和浅滩,准备向南渡过逆川,从而继续东进绕过挂川城。
与此同时,今川良真军后续的部队也不断渡过仓真川,吉良备的5oo人、户田备的5oo人、奥平备的5oo人、井伊备的8oo人和其他远江小豪族的15oo余人先后抵达挂川城城西。随后奥平备没有停留,直接向北而去,开向仓真川北岸的和光山。而天野备和孕石备则没向向东渡过仓真川,而是直接沿着西南-东北向的仓真川北岸前进,向西北的和光山挺进,计划与奥平备沿两条路共同进占和光山。
寅时八刻,南线的饭尾备和久野备渡过了逆川,抵达了与挂川城隔河相望的上内田村。饭尾备继续在逆川南岸行进,向东前往佐束村。久野备则再次开始寻找渡口,试图在东进一段距离后重新北渡逆川,绕到挂川城东的山口村,将挂川城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包围起来。
同样在寅时八刻,孕石备、天野备也抵达了和光山山脚下。奥平备则进驻了与和光山隔着仓真川相望的雨樱村,随时准备渡河上山。
卯时初刻,今川良真的旗本队和堀越备也抵达了挂川城北的西村乡。接下来他们只要继续东进,占领挂川城东北的高地子角山,就可以实现对挂川城的全面压制。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连夜赶路的今川良真不由得觉得有些疲乏,在马背上微微打起了瞌睡。直到一阵凉风吹来,把他吹了个激灵,才重新恢复了精神。他借着朦胧的光亮打量了一圈周围的部队,士兵们也纷纷熄灭了火把,期待地看向东边子角山后的鱼肚白——不久后就会迎来日出了。
然后,不知是哪一个人先停下了脚步,反正全军上下都或早或晚地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子角山的方向。
子角山上,赤鸟马印正高高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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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注:在书评区里上传了此战的地图,方便大家理解底线!纯手绘,大家将就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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