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大理寺前。
司照负手抬头,目光落在大理寺的金匾之上。
自三年前,他摘下官帽,再未踏足过大理寺半步。
“梦仙案”可在书中构建天地,甚至可以假借不同人之手,行更多现世不必承担后果的恶事。能够借此作的恶就不会只此一隅。
需得在最短的时间内诱出“梦仙笔”,继而由席芳执笔,将困入书中的人解救出来。以现有的证据链,一味拖延,只会给幕后黑手更多抽身善后的机会。
除非由他出面,以证人的身份陈词,再与左殊同联手,方能在最快时间内破获……
然则,大理寺忌酒裴瑄乃是太子党的中枢,倘若“梦仙案”真与他有关,一旦撬出,势必引起朝堂动荡。
也将使自己,重新置身于风浪之中。
他已不是当日皇太孙,自神庙下山,一为旧案,后重遇她,就多了一个她。
这半个月,他既想助她躲过这祸世之主的命运,也在力阻自己不去犯那“未犯之罪”。
但就在昨日,他被夺走情根,脉望终究落回她手中。
司照想到了青泽,两世抗争,天意就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毫不费劲地将一切拨到了既定的轨迹上。
天书有灵、脉望有灵,凡人终难勘破。
他固然要竭尽全力阻止,但若有朝一日,事情真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他至少要拥有抗衡的能力。
没有权力的皇太孙,连查一桩旧案都身不由己,遑论对抗命运。
遑论护她。
想到在这皇城阴暗处,仍有人欲对她行不轨之事,笼在袖中的手指不由握紧。
一股淡淡的凛冽悄然爬上他的心头。
司照迈入大理寺。
*****
柳扶微自觉运气不错,是在天亮时,差点被阿萝发现自己不见时,摸回自己的房里的。
前一夜种种经历实在太累人了,一沾枕就睡过去,直睡了个天昏地暗,到醒来后,竟已过了晌午。
她前一日才中过“梦仙”,是以贪睡些,阿爹姨娘他们也没有起疑。
等到她悠悠醒转,米粥和汤药轮流送上,暖暖的热菜入了肚子,她总算感觉自己活回来了些。
回想前一夜种种,仍觉不可思议。
若非脉望确实回到手中,她都要怀疑这一切也只是在发梦。
她缓了好久的神,才想起去摸自己的衣兜——摸出了那最后一颗陋珠。
只要打开这颗珠子,这八个月之间的谜团就能解开。
开,还是不开?
如果开了,她会不会真就变成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阿飞?
可若不开,任凭自己处在这种懵懂无知的状态,随时飞雷横空劈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陋珠在掌心里摩挲了两个来回,柳扶微便同阿萝说自己又乏了,需得再补补眠。
等把人支开,她将门窗闩好,放下床帐,凭着手感,将缚在指尖上的“一线牵”一点一点挪下来。
虽然,司照同她说这“一线牵”会监视她的举动,但她醒来这一下午,也存心拨动了这线多次,没见什么特别之处。可见,这“一线牵”的作用并没有殿下说得那般神奇,他是怕自己不老实才存心吓唬的。
摘下之后,透明的线变红,果然无事发生。
柳扶微偷着一乐,将“一线牵”小心翼翼摆到一边,随即盘膝念决,手中的陋珠在脉望的作用下机窍旋转,感受到一股暖流席卷,人轻飘飘地浮动于半空,继而落地——
她抬眸,看到脚边熟悉的潭渊,总算顺利入灵域。
潭面上依旧漂浮着琉璃球,她触了几颗,除了已有的记忆外,原先开不了的仍处在封印之中。
正不解间,忽听一声轻笑传来:“不必试了,你要找的不是记忆,而是我。”
这声音何其熟悉,又何其陌生,柳扶微回首,但看那棵蔓藤缠绕的心树后,缓步踱出一道倩影。
一袭深蓝薄纱裙裾随步伐微动,上衣贴身束腰,勾勒出妖娆丰挺的身段,一头长发微卷,仅别着一根木簪,再无修饰。只往那里一站,仿似荆棘丛里幻化出的一朵蓝色蔷薇,冷艳之中透着锋芒。
心湖之上风潮涌动。
柳扶微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容貌和自己极为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的女子:“你就是,阿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