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想!”童濯心挣脱他的手往殿内跑了几步时,裘千夜却没有追上来。她觉得奇怪,回头去看,只见裘千夜背对着自己,面向院子那头的宫门。在那里,不知几时竟站了一个人。
夜色静幽幽的,那人身上的衣服或许是黑色的,像一道鬼影似的矗立着,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留意。
童濯心的心头一紧,她知道那人是谁。于是她悄悄走回到裘千夜的身边,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裘千夜的脸上浮起笑容,扬声道:“南隐太子,咱们约定的时间应该是在明天吧?你暗夜造访,不请自入的,是不是太不讲规矩了?”
黑影那头冷笑道:“明天?等你安排好人马伏击我吗?这祈年宫是我金碧皇家的行宫,几时成了你的地盘?不过是借你这个质子容身罢了,你离开金碧已经许久了,这里更与你没有一点瓜葛了。”
裘千夜笑道:“你我每次见面好像总是火药味十足,既然你提前来了,我这里也没有美酒美菜可以款待,大概只有清水一杯可以奉上了。”他看向童濯心:“濯心,为你们南隐殿下倒一杯水来吧。”
童濯心默默看他一眼,低声道:“小心。然后转身进殿。”
南隐一直站在那黑暗的宫墙影下,冷冷道:“裘千夜,你本事不小啊,潜入这行宫之内,撂倒了多少太监宫女?竟然还雀占鸠巢,反客为主起来了?”
裘千夜走到月色下最明亮的地方,负手而立,“怎么?我都敢来这里住下,你倒不敢在你自家的院中走走吗?”他张开双臂,“放心,这里没有任何的埋伏,我的人都在祈年宫外呢。”
南隐款步从黑影中走出,手里捏着一封信,那是裘千夜今天白天命人送去皇宫的“请柬”。
南隐将信丢在他的脚边,冷冷地盯着他的眼:“明人不说暗话,我不想和你东拉西扯。裘千夜,你现在心中在想什么,我很清楚,要不要我给你说一遍?”
“好啊。”裘千夜笑道:“我还没碰到过能洞察我心思的人呢,愿洗耳恭听。”
南隐冷笑道:“你故意写信约我出来,是想把我调离出皇宫,调离出京城,好让鸿蒙的人去救褚雁德。不过在我离开之时,已经调集了千人的飞箭营和皇宫的禁卫军,将皇宫及参合殿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褚雁德,你是休想能救得出来了。”
裘千夜像是吃了一惊,眉尾飞扬:“你还真是厉害……”
“哼。那你现在准备束手就擒吗?”
“为何?”裘千夜笑道:“我只是代鸿蒙国主来和你谈判的,又不是我和你有仇,为什么我要束手就擒?我可是飞雁国主。”
“就因为你是飞雁国主,所以你就更该死了。”南隐一步一步,缓缓逼近到他眼前,“裘千夜,我记得你我当日有过一番对话,说过金碧与飞雁的诸多‘世仇’,那时候让你耿耿于怀的,现在难道就都忘了吗?”
裘千夜笑道:“该放下的时候就要适当放下,我不像殿下,这辈子就死抱着那两句诗不肯放。一缕芳魂……”
“住口!”
裘千夜的话刚刚出口,就被南隐粗暴的打断。“你不配念这两句诗。”
裘千夜笑道:“还记得当日我对殿下说过:若心中有情乃是弱点,殿下的弱点可是天下皆知了吧?”
南隐如当年一般冷笑:“你不过听了个名字,听了一句诗,以为能要挟到我什么?写这句诗的人已经死了,你若是能把她变活,我任你驱使,否则,你的命,鸿蒙那个太子的命,我都要!”
裘千夜叹气道:“我以为你是那种枭雄,可以为了天下什么都不要的人。没想到你是要美人不要江山。那位若涵姑娘……我是不嗯给你起死回生了。也可惜此生没有这份福气能看到这位姑娘的风采,不知道是怎么倾国倾城,能将太子殿下迷倒,还让你念念不忘至今。”
南隐说道:“等你下了地狱便会知道了。阴间路黑,她会给你引路的。”
裘千夜见他的口气越来越狂霸,便问道:“你是要在此时此刻就杀了我吗?”
南隐哼道:“你不该是怕了吧?要想活命,我教你一招如何?只要你现在写一道退位诏书。言明自己无能继续做飞雁的皇帝,愿让出皇位,并将国土拱手赠与我金碧。我可放你活着离开。”
裘千夜蹙眉道:“这么不讲理的诏书我怎么能写?你不过是为了让我把飞雁交给你糟蹋罢了,还要毁我名誉。日后飞雁的史书怎么写我?祖先在天有灵,会如何大骂我这个不肖子孙?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还一本正经的样子。南隐看了只是冷笑,“裘千夜,你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是要给谁看的?你要是不能救出几个保你性命的侍卫,我便下令动手了。”
裘千夜眯起眼看着他身后:“你带了多少人来?”
“不多,刚刚够抓住你而已。裘千夜,你自负武功高强,你要是想像昨晚在皇宫中那样凭轻功逃走并非不能,只是,你的女人要留在这里了。”
裘千夜回头看着身后的殿门,缓缓转过头来,脸上那轻浮的笑容渐渐隐退,取而代之的是郑重其事的严峻。
“好了叙过旧了,虽然话不投机半句多,但是我还得和你问点我关心的事情。既然我今天命在顷刻,那我问点什么,你就算是看在要我死也瞑目的份上,也该和我说句实话吧。南隐,你本有不世之材,可是你现在这样穷凶极恶,丧心病狂地要将所有人都拖下水,是为了祭奠你不幸夭折的爱情,还是为了给你自己一人陪葬?”
他凝视着南隐的眼,一字一顿道:“杀了我们所有人,你是要走上皇位,还是要走进黄泉?”
南隐笑了:“怎么?你以为我做这一切是在找死?你是觉得我没有本事胜过飞雁和鸿蒙?”
“如果你暗中谋划,养精蓄锐,准备好粮草和兵力,用一年的时间慢慢打,慢慢耗,也许你能将飞雁和鸿蒙个个击破。但是现在,你自设陷阱,逼着鸿蒙和飞雁往里跳。又迫不及待地将重兵压到鸿蒙边境上,更逼得鸿蒙这个胆小鬼无路可走,只能被迫迎敌。你可知,委屈惯了的人,突然被逼到绝境时,也是会急的。鸿蒙虽然不大,也不是你金碧随随便便一口就能吞下的兔子。师出无名,你凭什么以为你能将鸿蒙拿下?鸿蒙的军民百姓就那么听话的肯乖乖束手就擒?”
南隐道:“我现在是师出有名,我不用管鸿蒙的军民想什么,我只要管好金碧的军民想什么就行了。”
裘千夜哼笑道:“杀了越晨曦就是你的‘师出有名’?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好朋友的?越家几代为朝廷尽忠,不知道你们父子中了什么邪,让他们父子非要死得这么惨才高兴吗?”
南隐好奇地说:“我以为你很不喜欢他,怎么现在倒像是来为他打抱不平了?”
“人都有恻隐之心。你若是看过那驿站被火烧得惨状,便不会这么问了。”裘千夜黯然地叹气。
“那是他自找的。临行之前他答应过我愿以他一人之身换取金碧出兵的机会。可关键之时他又畏惧退缩了,半死不活地被鸿蒙送回来,我才不会收他这个叛臣。”南隐鄙夷道:“他和他父亲都是自以为大义大忠,其实都是傻瓜罢了。”
裘千夜盯着他:“大义大忠的傻瓜……你这话说得对。他们做人就是太讲究风骨了,所以自己活得才累。但你也许不知道,越晨曦究竟是为什么要答应你这个荒谬的要求?就是为了愚忠吗?”
南隐一震,看着他,“你是说他另有打算?”
“他父亲被杀之谜,你以为他这个儿子真的永远都不会知道?”
裘千夜的话让南隐的脸色沉郁:“是你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