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府因为是涉及重案已经被刑部暂时接手看管。但是因为过去了两日,暂时也不会有差官再进进出出了。
裘千夜和童濯心来到童府附近时,裘千夜低声说:“你要是从正门进去,必定要惊动一大批人,不如我们从后院小门走。”
她点点头,一切任凭他安排。
绕道到后院小门,那门也是紧闭的,裘千夜先纵身跳了进去,从里面将门打开,然后将童濯心背起来,走入府中。
童府中的一草一木都还是前两日的样子,丝毫没有改变。但童濯心触目所及之处都是一片一片零碎的记忆片段,无论是哪里都能让她想起爹娘,这让她不由得趴在裘千夜的后背上,紧紧闭起双眼不想再看,但是泪水却顺着眼角浸湿了裘千夜后背上的衣服。
裘千夜感觉得到背上的湿热,他没有说话,只默默地往里走。迎面忽然来了个丫鬟,一眼撞见两人愣在那里,紧接着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连声哭道:“姑娘,姑娘您可回来了……您可回来了。”
童濯心微微低下头,看清那人是一向跟着自己的翠巧,她哑哑地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裘千夜却阻止住两个人:“别在这儿哭,惊动了府里所有人都围过来,你家姑娘会累的。老爷和夫人的灵堂在那儿?”
翠巧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在老爷的院子里。”
“带我们去。”
“是,是,奴婢这就带您二位过去。”
童濯心紧紧抓住裘千夜的肩膀,小声说:“我不想看……”
裘千夜侧过脸:“你可以不看,但是为人子女,你连个头都不去磕了吗?”
童濯心紧咬唇瓣:“我……我害怕……”
“真正害怕你爹娘灵堂的人应该是杀他们的人,你怕什么?”裘千夜不由分说,就背着童濯心,跟着翠巧,直奔灵堂。
许是因为事情刚出两天,童濯心还没有回来的缘故,家中暂时没了主持大局的人,所以童府外面看起来一切照旧。但是一进童大人的小院,童濯心的眼帘中就被铺天盖地的白色充满了。
两个丫鬟正在打扫灵堂,乍然看到他们几个人,也都愣住,反应快的一个立刻跪下来大哭,裘千夜站在灵堂的正面,看着灵堂桌案上已经摆好的两个灵位,以及灵位前那两口黑漆漆令人心寒的棺材,问道:“童濯心,你的爹娘就在你面前,你要不要给他们磕个头?”
童濯心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从她的喉咙和胸膛中震响。她终于从裘千夜的背上滑落,一瘸一拐地走向那两具棺木前。
门槛很高,平日里她蹦跳着就能轻松迈过,而今却好像一堵巨大的高墙,将她和爹娘阴阳隔开。
从得知父母意外罹难之后到现在,童濯心一直把自己紧紧封闭起来,外面的人,外面的事,以及别人说的话,她都极度排斥,不想听,不想看,不想去感知。
哀,莫大于心死。这种瞬间袭来的剧痛,足以击垮任何人,更何况是她这个一直在双亲呵护下娇柔成长的小姑娘。
她一直觉得一切都是梦一场,也许某时某刻会有人跑过来告诉她:“你爹娘没有事,一切只是误会,是大家给你开的一个玩笑。是你娘为了惩罚你贪玩摔了脚又不肯回家过夜,所以故意这样吓唬你的。”
她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告诉她这番话的那个人出现。
但是……丞相来过了,只是安抚她别伤心,会帮她捉拿杀害她父母的凶手。
丞相夫人也来过了,抱着她嚎啕痛哭,全然顾不得平日里端庄优雅的一品夫人的风度。
越晨曦当然也频繁地来看她,但是他所说的一切,没有一句话,一个字,是她想听到的。
他们……都联手欺骗她,欺骗她……
但是,而今,这两具棺木真切,冰冷,僵硬地呈现在她面前,是她想躲躲不开,想逃又逃不掉的。
触手所及的这口棺材,安睡其中的人是谁?父亲?还是母亲?
是会每天温和地问她功课的父亲?还是对她喋喋不休却满是疼爱的母亲?
是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的父亲?还是抚摸着她的髻,帮她将因为贪玩而松散的辫重梳好的母亲?
是将她抱在膝盖上,听她诉说心底小秘密的父亲?还是生她的气,打了她一巴掌却又会抱着她哭的母亲?
无论是谁,如今都不会再对她说一句话,一个字了。
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她跪在两具棺木的中间,怔怔地看着面前那两块端正的灵牌,一块儿写:
先父吏部侍郎童泓朝之位。
另一块儿写:
先母袁氏之位。
两块儿木牌,不过十余个字,便将两个人的生死钦定。他们生前的荣辱繁华,都随着这十几个字被盖棺定论,成了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