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那女生就走了过来,将散着浓郁中药味的陶碗放在桌上,低着头小声说道,“这是你的药。”
陈凡看了看她,再看看药,莫名有种“大郎,喝药了”的既视感。
那女生见陈凡不动,便小声解释道,“这是队里张大夫给你开的,他说你寒气入体,一定要喝药,昨晚你高烧,就是喝了这个药才退的烧。”
陈凡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哦,谢谢。”
他捧起碗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显然是先在厨房冷了之后再端过来的,倒是个细心的人。
随即闭上眼睛,咕隆咕隆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脸上的表情已经面目全非,一股苦水从胃里直往上冒。
眼看这女生拿起碗要走,他赶紧问道,“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女生停下脚步,低着头说道,“我叫姜丽丽,生姜的姜,你可以叫我小姜。”
看着挺漂亮一女生啊,虽然瘦了点,却也不至于总是低着头吧?
陈凡笑了笑,强忍着肚子里的苦水,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然后学着年代电视里的口吻,问道,“姜丽丽同志你好,我想请问一下,这里有没有日历?我想看一下时间,看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姜丽丽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有的,我去给你拿。”
说着便走了出去。
没过两分钟回来,将一本撕了一部分的日历递给他,红着脸说道,“前面的都被撕掉了,最早的就是今天的。”
陈凡说了声“谢谢”,接过来一看,顿时两眼直。
77年1月2o日,农历腊月初二,大寒。
所以,我在77?
77是个什么概念?
热闹非凡的运动会刚刚过去,轰轰烈烈的大时代即将来临,是东风转西风、北风变南风的夹缝时期。
但是运动会的余波犹在,温暖的春风还没吹来,广大老百姓的生活习惯、思想认识跟前十年没多大区别,所以也是个需要缩着脖子努力苟住的年代。
生活上,买东西需要票,有了票也不一定能买得到。出趟门需要介绍信,有了信也不能随便什么地方都能去,只能去办介绍信上写明的事,……
陈凡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连姜丽丽悄悄离开都不知道。
就算听见有人在喊他,他也只是回了一句,
“憋理我。”
……
另一边,杨队长原原本本地将朱公安的分析讲给队里的另外两个领导听,又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猜的也跟朱公安说的差不多,这娃娃虽然个头高了点,但看着也就15、6岁的模样,人呢也长得斯文和气,多半不是什么坏人,能碰着就是缘分。老话还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所以呢,就先安排他在知青点住下,口粮先从队里账上出,回头等找着了正主,再补回来,你们看怎么样?”
刘会计看了看黄保管员,“我没意见啊。”
黄保管员瞪着他,“你看我干嘛,这么大一条人命,我能有意见?”
刘会计嗤之以鼻,“就你那一个子儿掰成两半花的性子,平时从你手上支一分钱都跟要了你命似的,现在多出一个人的口粮,你还不上吊啊。”
黄保管员瞪着眼睛,“什么要我命?那是公家的钱,一分钱的差错都不能有,大家信任我让我管账,那我就得负责到底。但是该给的支出,只要是合理的,大家都同意的,我少给过一分钱吗?!”
杨队长拿烟杆敲敲桌子,第n次做起了和事佬,“行了行了,你们每次碰面就吵架,有什么好吵的。”
顿了一下,又说道,“既然你们都同意,那这事就先这么定了,行吧,你们再表示表示。”
刘会计和黄保管员一起看着他,“表示什么?”
杨队长又拿出一团烟丝填上,叹口气说道,“这娃子全身上下就三件衣服,一件还是短裤头,他现在身上穿着的还是杨继红的袄子呢。床上那床棉被也是我从家里拿出来的,前两个月才翻新过,被底被面都是新布,我也就给他了,回头我再给他找双新鞋。”
说着抬起头看看低头装死的两人,“怎么,听不懂我说的话?”
他找这两个一起出,也是有原因的,生产队小队长每年会补3oo工分、会计和保管员各补28o工分、记工员补2oo工分。
虽说今年大丰收,各家各户日子都好过了不少,但这些东西也不能让老百姓出,既然是队上的干部,那就得扬风格,该出力的时候必须得出力。
再说了,万一能找着人,说不定人家还能补点钱回来呢!
刘会计瞟了一眼黄保管员,直起腰干咳一声,“那什么,他个头都快一米八了,我家也没他这个体型的衣服啊。”
黄保管员咬咬牙,抬起头说道,“夏天的棉花还剩了两斤多,我拿一半出来,再拆两件旧衣服,给他做一件新棉袄、棉裤和一双棉鞋。”
刘会计惊讶地看着他,“嚯,铁树开花啊?!”
黄保管员两眼一翻,“都说了八百遍,我是精打细算,不是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