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就开始了?我还起了个大早呢……”
“我们班的一个都看完回来了……”
“怎么样?”
“他说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艺术熏陶,后悔小时候放弃学画画……”
“哈哈,真的假的……”
这种“不正常的热情”并非没先兆,早在罗漾他们出之前,匆忙换好衣服的王明戈、杨煦几人就离开了宿舍,急不可待奔赴艺美楼的状态与此刻周围的同学一样。
进入艺美楼,场面更加热闹,连平时宽阔得足以取景拍照的大理石楼梯都快要下不去脚,人挤人满满当当,缓慢往更上面的楼层移动。
“咱学校艺术氛围这么浓吗……”被挤在人群里上下不得的于天雷,艰难转头,视线越过楼梯扶手看向下面的一层大厅,仍源源不断有大批同学往里楼里进。
罗漾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无论是外面压抑的天,还是楼里拥挤的人,都仿佛某种噩兆。
方遥应该也这么想,因为罗漾现这位同学自从离开宿舍,看见漆黑如墨的白昼,心情就好像很不错,连被于天雷烦了一路都没太大反应,现在到了艺美楼,置身诡异的狂热氛围里,连神情都愉悦了,天是暗的,白天鹅却在光。
三人好不容易随人群上到六楼,距离七楼顶层只剩最后一段楼梯,上方突然冲下来一个惊慌失措的男生,逆着人群在楼梯里往下挤,边挤边用力摇头,大声说着:“不,我不要看,我不要看了……”
人群瞬间骚动。
“哎,挤什么挤……”
“你没事儿吧……”
“操,你有病啊……”
不想惹麻烦,也怕不安全,楼梯上的同学尽可能往边上再挤挤,给“神经病”让出一点点下楼缝隙。
罗漾趁机上前,想拦住男生问情况,不料方遥比他更快的一把抓住男生手臂。
男生被抓得差点踉跄,顶着一脸惨白惊恐看方遥:“你、你干什么……”
“什么不看了?”方遥问得直截了当。
男生猛地睁大眼睛,几乎失控地抓住方遥衣服,一字一句:“不要看画,不要看那幅《校园印象》,看过画的都会疯……”
方遥轻松将男生拽到面前:“真的?”
罗漾誓,天鹅同学的声音里没有担忧,全是期待。
他们最终还是到了顶层,在水泄不通的展厅里,在无数脸上洋溢着狂热的同学包围中,被推挤着,裹挟着,向那幅展厅放置在展厅最里面的画作缓慢靠近。
过程中,罗漾优越的身高让他得以越过同学们黑压压的头顶,将整个展厅打量个大概。
这场展览可以视作从市艺术馆“平移”过来的,一路上听见的同学讨论说是连画作的位置都没变。当初裴正为了最大限度展示“问心无愧”,几乎将自己手里所有巅峰期的画作都拿到了展览上,这些作品的知名度虽不及那些已经被拍卖、如今在私人收藏家手中的画作,但也足以代表裴正的艺术造诣。
视线隔空环顾一圈,虽看不太清每一幅画作右下角贴的作品信息,但画作的大体样子是看得见的,罗漾现这些集中在裴正25-35岁间的画作,基本都是人像——单人像,人物群像,即使是有着漂亮光影、景深构图的作品,视觉焦点依然是人物。
他记得裴正的身份信息里,其成名作是《吃苹果的女人》,后面的作品依稀记得有《小颖》、《采茶女》……这些从名字上看,应该也是画的人物。
显然裴正在创作力最勃的那十年,题材选择上几乎都是人物。当然这并不代表画家不会变化,罗漾在裴正画室墙上看到的那十三幅画里,就什么题材都有,尽管它们创作得都很失败。
这间展厅里唯一不以人物为题材的作品,便是那幅尺寸略显方正的《校园印象》。
历尽千辛万苦,罗漾、方遥、于天雷终于抵达画作面前,近得可以毫不费力看清画幅右下角贴着的作品信息小字:
《校园印象》
2o13年作,布面油画,11o*8ocm
罗漾曾在前年举报事件闹得最凶时,在群聊里见过其他同学的《校园印象》照片,忘记有没有点开看大图,但那张照片本身就是在市艺术馆随手拍的,不算很清楚,他只依稀记得是一幅色彩恬淡、画面很舒服的作品。
那时的他绝不会想到,竟然有机会看见实物,还是在这种诡异的境遇下。
抬起头,罗漾第一次看清了这幅作品的完整面貌。
画布上,是一幅徐徐展开的s大俯瞰景。画家视角在高处,以流动的色彩与构图将观赏者一并带入他的视野,呈现在画作中的毓秀楼及其周边建筑,既是画家看到的风景,也是s大最美的地方。
绘画者也捕捉到了这种美,以天蓝、白、绿、黄色系,勾勒出一幅恬淡惬意的春日校园。
“画的真好……”
“我都不知道咱们学校有这么美……”
“难怪裴教授要办画展,亲眼看完这幅画,谁会相信那个张雅乐啊……”
“别说张雅乐,裴教授也是十年磨一剑才画出这么一幅……”
周围同学的赞叹声不绝于耳,一张张仰望着画作的脸上,神情痴迷,沉醉的目光在画布油彩上流连忘返。
“不至于吧,有这么好吗……”同样站在画前的于天雷,困惑地挠挠头。
虽然以前去欧洲旅游,逛法国卢浮宫、荷兰梵高艺术馆这些时,天雷同学也曾因内心毫无波澜而感觉自己与艺术世界格格不入,但至少没像现在这样,不止感受不到美,还觉得面前这幅色调明亮的《校园印象》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
“不好,”罗漾听见了于天雷的自言自语,望着眼前的《校园印象》,轻轻摇头,“一点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