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集中在沿海城池的人力资源匮乏,对万历维新是有积极意义的。
「好事,工党和乡贤缙绅抢人口,被抢的穷民苦力,就会获得一点议价权,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议价权,能够把自己卖个好价钱,对于万民而言,日子就能好过一点。」朱翊钧朱批了面前的几本奏疏,确认了还田令从浙江,向沿海五省蔓延。
辽东也是沿海省份,但辽东是大明新开辟之地,连布政司都没折腾明白,土地都是新开垦的,自然不用还田。
「陛下,还有个好消息,通往鹏举港的航线,已经完全打通了。」冯保找出一本奏疏,放在了陛下的面前,他满脸笑容的说道:「大明远洋商行已经将这条航线,开拓出来,成为了稳定的航线。」
皇帝看到了鹏举港城,也不是一天看上的,事实上,从第一次徐璠作为大明皇帝使者出使泰西,就在寻摸合适的位置了,皇帝能看到,大明的海商自然也看的到,新大陆的白银,对大明海商同样拥有极大的吸引力。
大明只要开海,就必然会走上这条路,不断扩张,无论是否有序。
而完成这条航线的,不是被朱翊钧基于厚望的松江远洋商行,孙克毅开拓有功,被授予了三等开拓侯,松江府作为开海桥头堡,大明皇帝本来希望松江远洋商行向东探索。
但松江远洋商行更喜欢前往南洋丶西洋,前往南洋获得种植园产物,前往蒙兀儿国获得足够的棉花。
完成航线开拓的是福建月港丶广州远洋商行,唐志翰和广州远洋商行白景瑞,完成了航路针(罗盘指针)图丶牵星过洋图丶补给海岛丶岛夷丶信风等等探索,并且将这些探索到的海图,全都由王家屏呈送给了朝廷。
「一年可以跑两趟鹏举港。」朱翊钧看着手中奏疏,笑着说道:「千金买马骨,还是有效果的。」
冯保颇为感慨的说道:「那是,松江孙氏的确是豪奢户,但被徐阶打压的抬不起头来,自从铁了心跟着朝廷走,这一下子就成了大明最富有的一批人,这唐志翰丶白景瑞看了,自然是极为羡慕,这才把海图都给献了出来。」
「没想到啊,当年为了海贸,朝廷和地方矛盾重重,甚至闹到了倭患的地步,现在反而是合则两利,劲儿往一处使了。」
朱翊钧摇头说道:「合则两利丶分则两伤,这个道理,朕明白,海商们其实也明白,希望他们也能一直记得,他们也是大明的一部分,但指望他们不被利益薰心,一直明白也不太可能。」
「现在,他们求着朝廷,俯贴耳,朕只希望这个合作大于对抗的时间,能久一点吧。」
朱翊钧对这些东南海商,仍然抱着十足的戒备之心,绵延了二十多年的东南倭患,就是禁海之下走私商人们玩脱了,搞出来的大乱子,不对他们警惕,搞不好,过不了多久,又闹出来倭患来。
朝廷和东南海商之间的矛盾,从南宋初年就开始了,这是离心力和向心力的角逐,本来以为永远是这种对抗大于合作的状态,没想到,现在变成了合作大于对抗。
倭患就是最大的变数,这些倭寇烧杀抢掠丶无恶不作,硬生生逼得海商们不得不投献朝廷,因为二十多年平倭战争,让东南海商终于意识到了一个根本事实。
没有国就没有家,没有公利,私利不可能保得住。
现在大明海商去倭国做买卖,哪个倭寇敢劫掠大明海商?三十六斤舰炮,直接塞倭寇嘴里!
荼毒东南二十多年的倭患,最终还是被朝廷给平定了,沿海省份全都有了市舶司,全力开海之下,大明水师,成为了海商们横行无忌的最大底气。
唐志翰还在京师,他的案子还在进行第二次死刑复奏,还有一段流程要走,月港远洋商行交出海图,多少是有点政以贿成,贿赂大明皇帝的想法,希望朝廷不要在复奏的过程中,再反覆横跳。
即便是大明皇帝亲自见了唐志翰,明确告知皇帝态度,而且三堂会审,案件已经彻底审结,但月港商行的船东们,还是觉得天威难测,献点祥瑞讨好皇帝。
电白港白氏是广州大户人家,他们肯献出部分掌控的海图来,则是因为希望获得朝廷更多的支持。
近海商贸和远洋商贸是完全不同的。
比如保险,远洋保险是完全官营,皇帝不想把蛋糕分给谁,保监司直接断他们保险,别说吃肉,添碗底都没有资格,远洋商贸风险太大了,没有保险兜底,船沉了,可能几年丶几十年的积蓄,都得赔进去;
比如武器,远洋商行全都是武装商船,想要获得足够丶强力的武器,只有从朝廷这里得到,甲胄丶可靠火器丶褐色火药,都是朝廷才有的好东西,而且大明水师扩张了三万军,日后能让水师护航,那才是高枕无忧;
比如商品,高端的丝绸丶骨瓷丶翡翠丶琉璃丶瓷器丶精纺毛呢等等,高利润的商品,官窑都是质量最好丶利润最高的商品;
比如舟师,大明海事学堂的舟师,那是出一个被抢走一个,很多时候,舟师去向,都是海事学堂进行推荐,舟师得罪不得,否则海上没有舟师,去琉球能给你飘到琼州去。
如果不能背靠朝廷,远洋海贸,就是冒险,即便是泰西那些善于冒险的航海家们,也要依靠西班牙王室的赞助。
合作大于对抗,是朱翊钧想要看到的局面,能维持多久,朱翊钧并不乐观。
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
贪,是人性本恶的一面,贪得无厌,就会招来横祸,现在海商弱势,有求于朝廷,一副乖巧的模样,等他们做大做强,羽翼丰满那天,利益驱动之下,就会再次变成对抗大于合作。
「陛下,国子监的监生,和皇家理工学院的院生打了起来。」冯保说起了昨日京师的一个热闹。
「谁赢了?!」朱翊钧眉头一挑,立刻问道。
冯保赶忙说道:「国子监的监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自然是理工学院的院生赢了。」
朱翊钧一听,这才继续问道:「赢了好啊,死人了没有?」
「那不能够,打架归打架,死人没死人。」冯保赶忙回答。
「因为什麽打起来的?」朱翊钧一听说没死人,完全当看热闹了,这年轻人不气盛还是年轻人?
冯保想了想,委婉的说道:「人理工学院的弟子在绘测西山,监生们主动寻衅,找了藉口,把调好的测绘望远镜给推到了水里,这才打起来。」
冯保已经很给这些监生们留面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