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九安看准了她的如意算盘,才有胆子用云府的马车光明正大的出门。
车子在走到半路的时候,绿荷塞给了年轻车夫钱路二两银子,交待他今日的行程回去后切不可如实上报。
车夫在云府也就混口饭吃,二两银子只是让他闭嘴,没有比这还容易的事。钱路虽没出声,默然也就是默认了。
钱路将马车往西城几里外的下隆街市赶。
“姑娘是准备在下隆市请两个人去后姚庄壮胆么?奴婢听爹娘曾说过,那位姚管事确实很凶,既便姑娘是云家千金,那姚福恐怕也不会买账,他只听太太一个人的吩咐。”
马车上,绿荷不无担忧。
今日五姑娘出来又只带了她,秋韵负责观察府里的事。
她知道五姑娘对她相当看重。所以她们今日去后姚庄,定是为了帮她把爹娘和弟弟脱出控制,让他们一家人不再受太太的欺压。
可是花钱请人壮胆,姚福那恶棍就会放过她的家人么?若让太太知道了,她家人日后在京城还有没有立足之地?
云九安拍拍绿荷的手,一脸轻松地笑道:“想什么呢?我只是去下隆市请两个人帮衬一下,又不是去打架,怕那姚福作甚?”
绿荷有些傻傻地,“帮衬,姑娘需要什么帮衬?”
“帮衬着向姚福讲理啊。”云九安刮了她鼻梁一下,戏笑,“我相信姚福是个讲道理的人,何况我们这一去有四张嘴,他说不过我们,自然就不会找你爹娘弟弟的麻烦了不是?”
姚福怎么可能是个讲道理的人?绿荷本不想打击她的自信心,觉得自家姑娘太过天真,仍忍不住想提醒,“可是……”
“可是什么?怕姚福把我们几个给吃了?”云九安笑眯了眼,继续逗她。
绿荷红了脸,还想说什么,马车忽然停住,前面传来一阵吵吵嚷嚷地说笑声。
“钱大哥,马车怎么不走了?”云九安打开帘子问。
钱路朝前面努了努嘴,“下隆市已经到了。可是街道比较窄,被他们给挡住了,姑娘如果不想等,不如小的下去叫他们让让?”
云九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但见逼仄脏乱的马路中间被十来个小娘子小媳妇大娘大婶大妈给占据了。
这些妇人们有的穿着打扮甚为养眼好看,有的面貌一般,着装也很普通。
她们在这马路上唯一相同的,就是叽叽喳喳笑逐颜开地说着差不多相同的话。
“大人,我家距这里就几条街,我家那位就是挑夫,我家还有女儿细皮嫩肉的……您要打听的事可以去我家问问……”
“我家茶馆就在这附近,茶馆的茶品也不错,每日不知有多少车夫去那里,大人去我们那里问问一定有收获……”
“大人应该去我家,我爹还没出门,他见多识广,大人的事他一定知道……”
“大人去我家,我家郎君定然知道……”
“去我家……”
“我家有……”
云九安看着被妇人们围得只露一截浅绿官袍的大人,有些啼笑皆非,据闻下隆市的人无论男女老少皆彪悍泼辣,可不会怕官家。这位大人只身来查案,不被人堵住才怪。
一看这位大人就是个新进的菜鸟,或者是被上头的人整了。
眼看这路一时半会儿是难以让出来,云九安终于忍不住跳下了马车。
她款款走到那群人后面,娇滴滴道:“大人,您昨晚在乱葬岗剖了的那具女尸可有收拾好?今晚可能还要麻烦大人带上刀具去剖一具女尸……”
她的声音清脆明亮,完全压住了那群妇人的吵嚷声。特别是她一再提到的女尸……
一众妇人蓦然回头朝她看来,见是位眼睛溜圆的小姑娘,头前的小媳妇试问道:“你刚才说谁昨晚在乱葬岗剖过女尸?”
云九安微提嘴角,慢慢抬起手臂,纤巧的指尖直指那位已转过头来的菜鸟大人。
温柔的秋风吹过,淡淡的日光从屋檐缝隙斜斜投下来。
光影之下,毫无预警地,云九安的视线撞进了菜鸟大人投来的清透眸光里,心里一格嘣,瞬间有些模糊起来……
这张脸,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妇人们像约好了一般,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街市上顿时清冷了下来。
宋砚宁没料到在下隆市会遇到云九安——他的记性极好,昨日只听其声,便能许久不忘。
他如释重负般将手中的纸笔合上,抹了把额角的汗,深深一揖道:“多谢姑娘帮在下解围。”
“大人客气了。大人深入虎穴查案,是我等小民之福,令人敬佩之极。刚才也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云九安厚颜应下,若不是道路被阻,她才懒得管。
“姑娘前半句话说得没错,刚才那些妇人真是如狼似虎,碰不得骂不得吼不得,一个弄得不好说不定还要诬我登徒子。姑娘一句话令她们散去,才是令人敬佩之至。”
宋砚宁说完又是深深一揖,云九安脸皮再厚,也有些承受不住。
她咳了声,“大人长得容色过人,想必无论在何处都受女子追捧爱慕,大人应该是不胜其烦,才把女人比作虎狼,可以理解。”
见她误会,宋砚宁想要解释,云九安不欲耽搁,微福了下身,“那个……不好意思,既然大人没事了,我还有事,就此别过。”
她转身欲走,宋砚宁眸光一闪,上前一步将她拦住,他红了脸略有些尴尬道:“姑娘似乎有些误会了。不过我一时也解释不清。不知姑娘欲往何处?”
他一副斯文书生气,说话还会红脸,说明真是个新进衙门的腼腆读书人。云九安放软了声音,“我也是初次来下隆市,想在这里请两个短工去后姚庄办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