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一番话,内室陷入沉默。
突然转换了身份,两个人都不大习惯,竟比先前还要拘谨了。
好在兰香和采月送来了吃食,谢泠舟还有事要办,站起身在她头顶揉了揉:“多吃点,我去同母亲说几句话。”
“好。”崔寄梦应道,点完头才反应过来他的措辞好像他们已然成婚,长公主也成了她母亲。
抬头却见他神色自然无比,哪有半点故意占便宜的样子?
从崔寄梦所在偏殿穿过一座假山和茂密林木,再走过一道长廊,到了主殿。
长公主手撑着额,正百无聊赖地品着茶,见谢泠舟进来,扯扯嘴角:“不错,看完小表妹,还知道惦记惦记你这孤零零的娘?”
谢泠舟坐了下来,开门见山:“母亲,明年孝期过,儿打算成个亲。”
“噗——”
长公主不顾仪态,惊得将茶水喷了出来,一口喷对面的谢泠舟身上。
谢泠舟淡然抹去脸上水渍。
长公主红唇一勾,微讽:“你要成亲?可你哪来的未婚妻子。”
非但如此,你小子想娶的人可还是别人的未婚妻子呢,但她留了些母爱,并未往他的软肋处戳。
谢泠舟倒是一派坦荡,全无夺人之妻该有的心虚:“很快就有了,但此事尚需母亲相助。”
“哎这,本宫好歹是长公主,怎能做这种不大体面的事?”长公主暗暗雀跃,维持着矜持,眼看着逗不了他,又状似无奈幽幽感慨,“但本宫也是位母亲,拳拳爱子之心吶,就勉为其难伤天害理一下吧。”
“只是我的儿啊,你打算怎么做呢?可需要本宫出谋划策?”
谢泠舟相当体贴:“无需母亲忧心,儿自会想办法替表妹解除婚约,只是婚约解除后,需母亲推波助澜,并且在此期间,若有人想给儿牵线,望母亲帮忙推脱。”
长公主正也懒得思索那些弯弯绕绕的,兀自欣赏着涂满丹蔻的指甲:&ot;这有何难,若你想,便是赐婚本宫也能给你求一个来,解决完你们谢家的事,时机合适了,告知我一声便可。&ot;
谢泠舟望过去,长公主仰靠在椅背上,悠闲自得,他会心笑了笑:“多谢母亲。”
长公主讶异转眸,趁他不留神时,余光打量着儿子,忽而一阵恍然,这长身玉立的青年真是十多年前那个雪白一团、神色总是小大人样的团哥儿么?
稍坐了会,母子两实在挤不出什么话题了,谢泠舟看了看天色,拔座起身,留下不甚自然的一句关心:“孩儿尚有旁的事要办。您的伤还未好透,早些休息。”
长公主目送着儿子修长的身影隐入暮色中,啧啧称奇:“果真这有了心上人就是不一样,都会关心人了。”
从长公主府出来,已是入夜,别宫附近依旧人声鼎沸。
谢执刚归来,就见一道颀长身影在殿前逆光而立,他颇惊讶:“大侄子?”
继上次谢泠舟帮着查清妹妹中药真相后,他对这侄子更是赞许,“大哥儿前来,可是有事,不必客气,尽管说!”
谢泠舟亦不拖沓,恭敬行礼:“事关重大,恳请叔父进一步说话。”
叔侄来到一僻静之处,谢泠舟再度郑重行礼:“在侄儿说明来意前,请叔父答应侄儿,不论是否决定相帮,都替侄儿保密。”
谢执神情不由凝肃:“我答应你,便是在你爹和祖母跟前,也不透露半个字。”
谢泠舟知道这位叔父不会食言,得了这句准话,这才直说来意。
“侄儿恳请叔父出面,解除二弟与表妹的婚约。”
谢执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确认了一遍还是很诧异,但他知道这侄子并非鲁莽之人,也不会平白无故多管闲事,便不追究为何,而是问:“大哥儿你的理由呢?”
谢泠舟态度恭敬但一针见血:“其一,婶母已得知您当初执意让崔表妹与二弟定亲的缘由,定不会同意崔姨母的女儿嫁入二房,若叔父执意如此,只会让崔表妹因上一辈人的恩怨陷入为难。”
此言一出,谢执无比震惊,这段时间王氏怪异的态度变得有迹可循,但谢泠舟又是如何得知的?
他眉心凝重了些:“其二呢?”
谢泠舟再度拱手,语气变得温和:“其二,侄儿与崔表妹两情相悦,不愿抱憾终身,望叔父成全。”
谢执不敢置信地看他,每一句话都确确实实是从这位侄子口中说出,但每一句又都不像是谢泠舟能说出的话。
他是一个武将,倒没什么礼教至上的观念,只问:“寄梦她当真喜欢的是你?不是,可你们怎会搅和到一处?”
谢泠舟淡道:“是侄儿先起的心思招惹表妹,与她无关。”
谢执无意去追究谁先开始的,记起此前谢泠舟数度帮崔寄梦的事,莫非梦丫头是因为这些缘由才心仪上大哥儿的?
这倒也不能怪她。
他知道自家儿子脾性,待人好,也侠肝义胆,只是缺根筋,不慎稳妥。
“那阿屿呢?他可知道你竟背着他喜欢上寄梦?”谢执想起那孩子看崔寄梦的目光,不大忍心,“他亦喜欢寄梦,你让我出面解除婚约,就势必会伤害他。”
谢泠舟坦然与他对视:“叔父,恕侄儿无礼,侄儿知道您当初定下婚约是想庇护崔表妹,认为表妹一介孤女若嫁入别家会受欺压,可这桩婚约对她而言可以是庇护,也可以是枷锁。如今的局面,何尝不是您借下一代弥补遗憾导致的?当初二弟与王三姑娘纠缠不清,未必没存着反抗的心思,只是正好因为表妹是他心仪的类型才应下这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