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眸看着她,好像好多年没见过面,崔寄梦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里一悸。
她低着头走到他跟前:“殿下说,表兄受了伤,让我盯着您抹药。”
谢泠舟记得他一直在人群后方,长公主应当未看到他受伤,他顿时会意,接过崔寄梦手中的瓷瓶,随她到了配殿里。
崔寄梦一心记着殿下让她盯着表兄涂药,兢兢业业地立在谢泠舟跟前,直到他褪下外衫才想起要回避,慌忙转过身。
谢泠舟看着她的背影,无声笑了笑,兀自褪下外衫:“表妹不看我,如何敦促我涂药?”
被大表兄这一问,她竟觉得他说的在理,慢慢转过身,却看见他正解开中衣。
不禁想起梦里他站在上方,目光深沉,居高临下褪去外衫的画面,而后慢慢附身,重重覆压下来。
崔寄梦倏地转过身,声音都软得发虚:“圣人云,非、非礼勿视……表兄涂完告诉我一声就行。”
谢泠舟看了看她通红的耳根子,不再捉弄她,将药粉撒在伤处。
伤处经药粉一刺激,一阵尖锐的痛从肩头传出来,他猛地蹙眉:“嘶呃……”
这一声让崔寄梦浑身一抖,险些站不稳,梦里他也曾发出过这样的声音,但是很模糊,如今听了个真切,好像离梦境更近了,只觉大表兄似乎来到了身后,唇贴在她耳际,闷哼声伴随着灼热呼吸拂过,发带从后垂到眼前,在来回地晃。
可当她略微侧首,用余光偷瞧时,见到他的袍角依旧在离她半丈远的地方,月白的颜色很是神圣。
是她心思不纯净了。
夜深了,谢泠舟念及崔寄梦今日骑马疲累,便起身要离去,走前把谢蕴带来的药交由她让她转交长公主。
又拿出另一瓶膏药,嘱咐她:“舒筋活血的药膏,回去让侍婢替你揉揉,你久未骑马若不留心些,只怕明日站都站不稳。”
崔寄梦红着脸接过,其实不必他提醒,她现在就感觉腿根因骑马分外酸痛。
像是一根树杈,硬生生被握住两端,再将其压开,压至根部平直。
稍后回到殿中,崔寄梦照着大表兄所嘱咐的,让采月代为揉按。
这药膏揉上去就会发热,热意能持续许久,因她太累了,未待采月揉完药便倒头睡着了,睡梦中似乎有一只热乎乎的大掌在替她活血化瘀,力度很重。
她不禁嘤咛了一声。
随即身后有个声音,轻轻笑了一声,她不敢回头,问他:“涂好了么……”
“还有一处未涂。”谢泠舟淡淡道,将药膏揉入,手时轻时重,慢的让人难挨,可药膏非但未被肌肤吸收,反而好像更多了,湿哒哒黏糊糊的。
她闭着眼按住他:“不……不劳烦表兄了,我累了,睡一觉就好……”
说罢陷入沉沉的睡眠,半睡半醒间腿间又在痛了,崔寄梦只好自己给自己抹药,但梦里她没轻没重的,不留神擦到了边上的一处,不禁倒吸一口气。
惊吓地睁开眼,已是大白日,青纱帐内朦朦胧胧的。她低头一看,惊慌失措地收回自己的手,手僵硬地悬在半空,纹丝不敢动,好似那不是她自己的了。
采月过来时,就看见崔寄梦呆呆坐在榻上,一张小脸潮红,正嫌弃地看着自己抬起来的手,秀眉皱得快能拧死一只蚊子。
“小姐,盥洗的水备好了。”
崔寄梦从榻上弹起来,快步到盥洗架子前边,将手浸入盆中仔仔细细地洗。
采月笑得更无奈了:“小姐是梦见摸了什么脏东西么?”
崔寄梦受惊了般,看着采月,半晌才心虚地应道:“没……没有。”
她换上长公主殿下为她准备好的月白色骑装便去了马场,刚到马场就怔住了,今日大表兄穿的,也是月白色的衣裳。
好在二表兄和同僚有约去了山中狩猎,崔寄梦松了口气,继而意识到她又在多心了,她和大表兄请清白白的,不过是衣裳颜色一样,何至于这般心虚?
谢迎鸢见着她,兴冲冲迎了过来:“表妹,今日你教我玩弹弓可好?”
崔寄梦欣然应下,可惜谢迎鸢没有耐心,学了几回总是失手,颓丧作罢。三人便四处游玩,来到一处河边,河水清澈见底,游鱼来来往往,谢迎鸢兴冲冲拿了根木棍要戳鱼,忽然瞧见河里有只巨大的河蚌。
护卫上前将河蚌捞出来,谢迎鸢诧异:“此处竟生有这么大的蚌,里头会不会有珍珠?”
说着她让护卫打开河蚌,蚌丰厚肥美,壳内果真有个大大的鼓起,确实像藏着珍珠,谢迎鸢更期待了。
崔寄梦亦好奇地凑过来:“真的会有么?我还从未见过长珍珠的蚌呢!”
谢泠舟见她有兴趣,从护卫手中接过河蚌,亲自上手,拇指在那可疑的鼓起处摸索一番,平静道:“是个肉瘤,并非珍珠。”
他本是无心之说,一垂眸瞥见崔寄梦异常发红的耳尖,当即领悟了。
而崔寄梦目光落在谢泠舟修长白净的手上,只觉那手是按在她身上,耳尖越来越红,慌乱间,不慎对上他的视线。
往日她很少能读懂大表兄内心想法,但那一剎,崔寄梦无比确认。
他们两人,想到一处去了。
霎时间两个人都想移开目光,但都为了显得自己坦然,强装从容和对方对视。
像是在比谁定力更足。
谢泠舟喉结微动,若不留神几乎看不出来,偏偏崔寄梦看到了,她眼睫猛地扇了扇,迅速扭头错开目光。
谢泠舟亦是。
可这一番刻意地岔开视线后,他们双双意识到,自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