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南春不懂,为什么掌柜的可以说“早该想到的”这种话。
或许聪慧之人总会要求自己深谋远虑。他马南春不是这种人。
掌柜的让他知道这件事,自有掌柜的用意。但马南春不愿意去想。
“回吧。”马南春说。
他吸了吸鼻子。江上吹过来的风有些腥味。
“嗯……”谢辛辛试探地问他,“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的家人也是……”
“没想过。”
他说谎了。
其实他在船埠听那老人讲故事的时候就想过了。
只是他六亲缘浅,打记事起没见过父母,因而仇恨也淡薄。再加上前半生都在王府中受训,并未认识过府外之人,遂既不知社交,也不知背叛的感觉。
莫非这江风的腥气,便是欺骗的气味?
马南春隐隐觉得有些不好受。
回酒楼的路上,见马南春一路沉默,谢辛辛心里头也有些不自在。
越近玉春楼,四周车马叫卖声就愈热闹。马南春则像只不怕人闹的呆鸟,闹市之中抱着剑,不说话。
谢辛辛其实知道马南春在想什么,但她不愿意点破。她想法子让马南春认清宣王府,其实也在想法子说服自己。
自从见了佘半仙,谢辛辛这样多思的人,嘴上对陆清和说着“线索断了”,其实心里也有面镜子。
只是这镜子蒙了一块布。是她自个儿盖上的遮羞布。
倘若谢府……
倘若谢府真的是被赵都云毁去的。
那她替宣王府营生的这几年又算什么呢?
她成什么人了呢?
不愿意接受赵世子或是杀人凶手的马南春,和不愿意接受宣王府可能是烧了谢家的真凶的谢辛辛,又有甚么分别呢?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是旁人一腔热血想着复仇,筹谋多年,却发现自己对仇人“以德报怨”,想必要不晴天霹雳般颓丧下去,再也燃不起当初熊熊的斗志;要不,继续佯装不知,自欺欺人地生活下去。
宣王府那个收养孤儿的院子里,一定有许多人最后也发现了真相,成为了一蹶不振或是自欺欺人的其中一种人罢。
但谢辛辛不一样,她是有心气儿的,憋着一股劲,将这错把仇人认主家耻辱化作怒火,越难受燃得越旺盛。
她想,她非要在这他人设计的泥淖中,挣出点花样来。
两人各怀心事,回了玉春楼,却见茗琅已经张罗着在打扫忙活了。挽起袖子来,狠狠擦着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