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厨房的门被谢辛辛推开,无限的夕光照射进来。马南春一眯眼,只觉得秋阳好像给谢小掌柜渡上了一层绒绒的光。
她不再多说什么,护着手里这碗小盅,向明亮的天光中走去。
……
陆清和失踪的消息像一滴水落入莲塘,没有惊起任何波澜。
离奇的是,马南春查了几日,也没查到他身边那个小侍卫的去向。谢辛辛说,阿凤忠心,发现陆清和消失,应该满莲州城的去寻了,让他放心去给赵都云回话,不必多言。
马南春回王府时是一个人,再来玉春楼,却带着另一个。
茗琅。
她与谢辛辛两人相顾无言,当着马南春的面,什么话也没说。
但夜深人静时,她轻轻挽上茗琅的袖口,满眼都是触目惊心的红痕。
茗琅道:“李管事死了。”
谢辛辛手停了下来,发觉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快慰,而是握着她的手,心疼问:“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
“没什么。”茗琅轻描淡写地说,“他疯了,晚上把我当成你。把不敢对你做的,都在我身上施展罢了。真不知道他对你哪来的执念。”
茗琅低声的讲述流入昏黄的夜色里,谢辛辛背着灯,茗琅看不清她的表情。很久之后,才听到谢辛辛慢慢地说:
“他也该死。”
茗琅一笑:“是我自愿的。是我要利用他杀了李贵。宣王府的管事我碰不得,只好靠吹枕边风这种下作手段。”
见面前人沉默,茗琅一愣:“怎么哭了?”
“掌柜的,因为有你,马南春去向世子回了信,我才能有机会再出府来,你哭什么?”
“掌柜的,你是不是内疚,觉得我替你受了苦?别这么想,陆公子来玉春楼的第二日,你见到我去他房间,猜到我是世子殿下派来的人,不仅没有赶走我,反而劝我为自己做打算,问我作为一个人,而不是宣王府的奴,有什么想做的事。”
“掌柜的,我对你只有感激。”
“若不是你,我一定想不到,我还能当一个人那样活着。”
“我说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你就将玉春楼放权给我。我说我要向害了弟弟的人报仇,你就将李管事骗到玉春楼来,给他一本账目全错的账本。如果没有你,靠我自己,是做不成这么多事的。”
茗琅走到她面前,轻轻地环住她的身体。
她将头埋在茗琅腰间,抽噎了一下,才说:“跟我说说吧,你在王府里是怎么过的。”
茗琅慢慢地捋着谢辛辛的乌发,仿若放下一切般,说着自己是怎么走一步看一步,确定李管事必死无疑的。
“说来也巧,此事不仅是我一个人的手笔……”
谢辛辛在邺州前,与茗琅已然实现商量过阴阳账的事。玉春楼本就有几本阴阳账,其中一本明面上的阳账本,清白无比,拿到官府去也无可指摘,一本则是阴账本,用各种暗号记载替宣王府所谋钱财。
而谢辛辛给李管事的,不是其中任何一本,是她与茗琅熬了几个大夜连夜赶出来的第三本。
这本账,李管事这样不懂行的人看起来,与阴账本没有什么不同,实则巧立名目,偷挪不少金银。李管事又贪婪成性,不仅看不出,甚至还要从中再偷拿一份进自己的腰包,使得这账本破绽百出。
茗琅道:“原本,单在账本上已经摆了他一道,但他李氏是宣王府的家生奴才,我担心赵都云会念旧情,对他只罚不杀。你知道的,除了杀人之外,世子他有一百种磋磨奴才的法子。”
“但我没想到,有一日,我见着了一个人,”
“那天李贵在玉春楼里正耀武扬威,忽然来了几人对他说,小红跑了,他们抓了她回来,问李贵怎么处置。”
谢辛辛问:“小红?”
茗琅道:“是李贵的身边人。”
“若不是李贵大发雷霆,说将她绑去酒楼后院,他要亲自审,我也没机会知道,小红竟是世子赏给他的女侍。”
谢辛辛指甲猛地掐进了肉里。
她早该想到,李管事这样的猖狂,也是狗随主人形。
“我寻机会偷偷去见了小红,与她一拍即合。她说,此事她有办法。”
“我也是后来见了一次边青昙,从她口中,才知道小红用的是什么办法。”
“小红知道世子和王爷房中不合,她寻了去给王爷送药的差事,闲聊中,称自己是李氏的人。也不知她说了世子什么,世子最忌讳自己的近况走漏给老宣王。没过几日,李氏所有女眷,都不见了。”
“大概是死了。”
晚风轻软,吹动窗纸,油灯的火苗晃了一下,谢辛辛没有动。
“那群人,或也是无辜的……”她停了停,便问,“那小红她……”
茗琅:“一同死了。”
茗琅话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像在说一缕风,一片云,一阵从乌沉沉的黑蒙蒙的愁雾里,迸落的风雨。
一双犊
就这么过去了小半个秋,马上就是重阳。天子特地召了北瑛王进宫,预备在寒衣节后一同秋猎。
云京都在传北瑛王府近来和外界走动频繁,不知在找什么人。只是王府的下人嘴严得如军中一般,究竟出了什么事,没人打听出来。
瑛王妃看见王爷去上朝之前,总是瞻望着十常山的山顶,叹出一口浊气。
瑛王妃站在他身侧,安抚着陆佗的后背,“王爷,别担心了。清和这才多久没来信,他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再者说,清和从小就习惯在府外闯荡了,哪一次失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