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谢辛辛不搭理自己,边青昙有些没趣,抿了茶意味深长道:
“不是我有意揶揄你,若是谁知道当初帮助自己的人,就是杀了自己全家的仇人,还能‘死心塌地’地替他干活,那得是什么度量?菩萨下凡不成?”
谢辛辛一惊,盯住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随口说说罢了。”边青昙一笑,忽作捂嘴惊讶状,“谢小掌柜不会以为我在指桑骂槐吧。抱歉,我什么也不知道。”
“自从知道宣王府易进难出,我也死了继续从医的心了。爹娘死得离奇,我想着,活下去就行了,只要活下去,就有给爹娘报仇的希望。”
“就这样我在王府里认识了茗琅,那会儿我们两个,还有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弟弟,总能玩到一处去。可是弟弟年幼贪玩,总学不会认字,被发到李贵——就是李管事下面当个杂役,所以最后可以说是我和茗琅两个人相依为命……”
“我本以为我的生活会像茗琅一样,将一条命托付给世子殿下,在宣王府里凭自己的本事活一日是一日,可某年王妃寿辰之日,世子要从我们之间挑选一个人,去给王妃送寿礼。”
“明面上是送寿礼,暗地里的任务,却是替世子诱惑他想要收入囊中的清高医师。据传这医师素来不屑成为什么贵族门下,但多年未娶妻,世子便想找我们来试一试。”
“若是拿下那位医师的心,多半要作为王府的筹码嫁给他的,这对我们而言,是一个脱离王府的好机会。”
“原本,这件事是交给茗琅去办的,可我竟然看见了是他……”
边青昙的眼睛笼着模糊的雾气,她顿了顿,从几底雕花屉子里抽出两卷烟叶,挑了一片卷成笔杆子粗细的,用火折子点燃后,手上顿时烟云缭绕。
谢辛辛坐得不远,被飘来的烟气熏得呛咳了几下:“这是什么?”
边青昙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将烟叶拿开一点,紧张道:“你没有孕吧?”
“……没有。这叶子……?”
见谢辛辛有警惕之状,边青昙便道:“无孕便可,这种叶子点燃无火生烟,可作熏香,闻之欢愉舒快。”
“说起从前的事不免伤心……闻点这个,让我好受些,也不是那么伤身。”
不是那么伤身,便还是有点伤身的意思。谢辛辛听明白了,起身将窗子打开些,站在窗边兀自嗅着清风,“药与毒一线之隔,你还是不要太依赖这样的东西才好。”
边青昙看了她一眼,眼中似乎有些动摇,嘴上仍是道,“……婆婆妈妈的,我可没要你关心我。”
谢辛辛收回目光,笑了笑。
自从边青昙进屋开始,她就一直觉得这女子一直紧绷着一根弦,现下可算是可爱一些。
“你刚才说,你看见了谁?”
“他呀……”边青昙仰头深吸了一口烟叶,露出放松之色,将一只腿翘在了大红酸枝缠椅的把手上,“范守一。”
“老宣王身染痼疾,世子殿下一片孝心,找了范守一来替王爷诊治。茗琅的任务,就是去给王妃送寿礼,假装偶遇范守一,靠一些不入流的小伎俩,将他……”
边青昙忽然笑了起来,仿佛觉着单架一条腿不够快意似的,索性整个人横躺在座椅上,仰头吸了一口烟云,“我那时才发现,我还是想出府去。”
“我不愿在王府蹉跎半生,错过替父母报仇的良机……原先我的认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可茗琅和我性格是这么像,我们两个,哪个又不是这么想的?”
不知为何,看边青昙颓丧姿态,又听她这靡软之音,谢辛辛颇有些不爽快,忍不住上前夺了她手里的烟叶丢到窗外,替她说道:“你借自己和范守一的关系,找世子抢了茗琅这桩任务,嫁给了范守一。”
边青昙神色有些迷离,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慢慢道:“是啊,但我也遭了报应了。”
“这之后,弟弟和茗琅都和我断了联系。”
“咱们在王府里一同长大的三个人,最后只有我出来了,也只有我被丢下了。”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她笑着看谢辛辛,“若非她要帮你照看刘宛,也不会时隔多年,又求到我这里来。”
故事说完了了,边青昙依然仰躺在缠椅上,轻轻吐出肺里残余的一缕白烟,像一条怡然吐信的青蛇。
谢辛辛不留情面地扇走她呼出的烟雾,“我算是确定了这不是个好东西。才吸了两口,把你的精神气都抽走了。你究竟要说什么?说了这么久,就为了跟我讲你和茗琅的往事?”
边青昙将头仰在椅子后面,在她的视野里,一切都是颠倒的。她看着谢辛辛含着气的五官也是倒转过来的,尤觉可爱,不禁逗她道:“那你猜猜,世子殿下为什么要笼络范守一,一个医师?”
谢辛辛下意识就顺着她的话思考。
医师范守一,世子赵都云,久病未愈的老宣王,还有无事献殷勤的宋嬷嬷,和她似是而非的暗示……
她脱口而出:“宣王爷的病是赵都云的手笔?!”
边青昙一愣,啧了一声:“这你怎么猜到的?无趣。”
谢辛辛没回答,一时有些怔住了。
若是如此,一切都串起来了,在宋嬷嬷的乖谬话语里,竟然都有迹可循——
“……谢小小姐不想知道世子的事为何不让王爷过问么?”
“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约莫是三年前,老王爷身患奇疾……”
“只求有朝一日在王爷需要的时候,小姐能施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