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忍了这么多年已经濒临极限,抑或者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即将掌权,她索性直接摊牌,装也不装了。
“我嫁给你当然是为了钱啊!不然我图什么?图你年纪大图你技术差?这么多年我哄着你捧着你还不够吗?你以为我是陈文娟那个傻子,心甘情愿为你付出一切吗?”
陈文娟,就是陈朝予的母亲。
吴娩一向以柔弱婉约的形象示人,令人以为她是个识大体的端庄妻子,如今情绪突然爆发,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陈朝予自然了解她是什么德性,只是冷眼旁观,并不劝阻。
什么一家和乐,不过是镜花水月,充满了试探和算计。
听见原配的名字,陈朝予的父亲竟然有一瞬的心虚,随后厉声怒斥:“你还敢提?要不是你蓄意勾引,我怎么会一时糊涂,抛弃糟糠之妻和一双儿女?”
他这会儿倒是想起自己的一双儿女了,可陈朝予记得,阿姐工作忙,自母亲过世后就再没和他这个所谓的父亲见过面,就连庄亦然也不认识外公。
“我蓄意勾引?”吴娩反问他,“意思是从头到尾都是我上赶着知三当三,你一点错都没有?”
“呵呵,不瞒你说,碰过那么多女人,我也嫌你恶心。所以生下阿泽之后,我给你下了那种药。”
“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样就不会有其他野种来和我的儿子争夺了,他将一生顺遂,走上我为他铺好的坦途!”
也许是被伤心失望冲昏了头脑,当然更可能的原因则是父权尊严不容挑衅,总而言之,陈朝予的父亲怒气上头,混乱中将吴娩推搡在地。
季枫泽冲进来的时候为时已晚,他被夹在愤怒的父亲和撒泼的母亲之间无能为力,回过头深深看了陈朝予一眼。
陈朝予读懂了他眼神的意思:“哥,你满意了吗?”
在吴娩不慎说出陈氏的部分资产已被她转移到了国外、她名下的个人账户时,闹剧达到了顶峰。
正如陈朝予所预料的那样,父亲无法经受这样的打击,惊怒交加之下,直挺挺栽倒在地。
到了他这样的年纪,剧烈的情绪波动往往会导致血压陡升,进而造成严重后果。
看够了好戏的陈朝予终于起身,越过那对惊惶却不敢上前的母子,来到父亲的身边,第一次和这个男人距离如此之近。
他已经老了,眼珠浑浊,不复平时的清明,摔倒在地的时候,连最后一丝威严都消磨殆尽。又因为突发脑梗,肢体僵硬无法动弹,喉咙深处不自觉发出“嗬嗬”的声响。
年少时,陈朝予总是处在无休止的抗争之中,一度失去了对命运的掌控。
如今阻拦他的关隘轰然倒塌,他站在废墟之上,才发觉眼前高山并非不可跨越。
见陈朝予走过来,父亲眼底有亮光一闪而过,似乎好不容易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亲生儿子,试图抓住这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对他耳语。
“好孩子……保、保险柜密码是……312963……”
陈朝予点头记下,然后拿出手机,干脆利落地拨通了急救电话。
“放心,我是医生,会送你去医院的。”
在老人以为即将得救之际,陈朝予又忽然凑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道:
“作为儿子,我会支付你的治疗费用,一定动用最好的医疗资源,让你不至于轻易死了。你就躺在病床上,好好安享属于你的晚年吧。”
老人已经不能动了,呼吸骤然急促,因惊恐而放大的瞳孔瞪着陈朝予,似乎要喷出火来。
他也尝试着说话,可惜,喉咙里只能滚出几个破碎的无意义音节。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陈朝予脸上只剩漠然,“当初我母亲也是像你一样,心梗发作忽然倒地。躺在冰凉地面上的滋味如何?”
“另外……我今年不是三十一岁,季枫泽也没满二十九,从始至终,你都不配当一个合格的父亲。”
“因此,别妄想用那点廉价的亲情来绑架我。”
老公
“你父亲连你们的实际年龄都不记得?”时鸢听到这里,不禁咋舌,“说到底,吴娩和你父亲是同一类人,都是信奉感情无用论的利己主义者。”
陈朝予轻哼一声:“所以他们才会为此付出代价,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的描述中并没有太多细节,但肉眼可见的,他心情不错。
时鸢也懒得追问吴娩的结局,无论定性为蓄意谋杀还是医疗事故,都有法律来执行公正的判决。
陈朝予牵着她,在北城二院的走廊里穿梭。他们走了很远,直至将一切喧嚣和嘈杂都甩在身后。
被消毒水的味道包裹,时鸢皱了皱鼻子,努力让自己适应。
她骨子里仍然有着对医院的恐惧,但作为医生家属,她总要尽力克服的。
走廊尽头只有一间病房,四周安静极了,听不见一丝声息。
时鸢有些怕,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仰起脸问他:“小鱼,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陈朝予低下头,温柔地扯了扯唇角。
“我们的婚事总要见过父母才能作数的。”
陈朝予已经以男朋友的身份上门拜访过时鸢父母,按理说她也应该见见他的家人才对。
他的母亲已经不在了,那这间病房里的只能是……
时鸢想想心里就发怵,拉着他直往后缩。
“我不是见过你阿姐和庄亦然了么……这还不行吗?”
她不是没见过陈朝予的父亲。两次短暂的接触,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慈父的印象。他是高大的、威严的,身上有一种上位者独有的从容不迫,甚至可以说是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