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无边,树上黄叶被晚秋的风又扫下来几片,踩在上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今年发生了太多事,从年初开始算,当了三天皇后、又当了几天太后,顶着蓝锦的名义去前线做了大将军,被洛璟尘算计、傻里傻气地给人当了半年小妾……
沈茶白凡事喜欢一码一码地算清楚,保证一点也不亏欠别人,这样才能心安理得。洛璟尘用魏武营的军权救自己一命,这次还他一命,以后生死祸福,各不相干。
天凉了。
山高水远
洛璟尘的毒顺利解了,皇贵妃走了之后,挣扎了几下后发现站都站不稳,只好抓着老果的胳膊道:“快派人把小白找回来!”
老果为难地说:“王爷,白夫人自己要走,即便找到了,用绳子捆回来吗?”
她人走了,心也走了。洛璟尘再也没说过话,一张脸耷拉得厉害。
老果从没见过他这样子,为了调动起主子的情绪,说:“王爷,六皇子在牢里服毒自尽了,对外声称‘病逝’。”
洛璟尘没有反应。
“陛下怀疑您装病,误会您故意不救六皇子。”
“陛下把魏武营交给九殿下了。”
“娘娘带来的婢女里有一个叫秀儿的,多次靠近王爷的药汤旁边,被属下当场抓获后咬舌自尽了,我从她身上搜出一包药……”
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朱雀看不下去,高声来了句:“白夫人怀孕了。”
老果惊讶地张开了嘴。
洛璟尘随后才反应过来,眸中突然绽放了光亮,不可置信地看着朱雀。
朱雀道:“属下在红豆苑发现里面有几包药,能治失忆之症,还能使人滑胎……。”
洛璟尘眼里的光消失了,比之前更加暗淡了。他垂下双眸,经过几天剧烈疼痛的身体微微颤抖,哑声道:“原来她早就恨我了……”
“堕胎……疼吗?”隔了许久,洛璟尘惨白着脸,低声问道。
没有任何经验的老果认真地回答:“肯定疼。女人只要跟孩子的事掺和上,没有不疼的。”
朱雀被老果抢了话,默默地翻了个白眼,道:“王爷,你现在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七日断肠散的毒性霸道,这几日吃的止疼药也是伤身的,必须要好好调理,半年内不宜练武、不宜出远门、不宜情绪波动太多……”
沈茶白昨夜找了棵树想歇歇脚,一不小心竟然在树上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天光乍明。
最近实在是太能睡了,早上天凉,她又犯起了恶心,扶着大树干呕了半天,想到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来葵水,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她没有去找顾青羽,特意去了医馆,心情忐忑地进去,又心情无比复杂地出来了。
大夫一脸凝重地说:“你吃了滑胎的药,幸亏剂量不大,不然孩子可就保不住了啊!”
沈茶白吓出了一身冷汗。
顾青羽多次给她诊脉、逼着她喝药,又称药物凉性会延后葵水时间……原来是堕胎药!
转过一条小巷子,沈茶白猛然抬头,一个人堵住她的去路,森冷冷地说:“你为了洛璟尘,骗我解药。”
沈茶白也语气不善:“你恨洛璟尘,给我下堕胎药。”
“你都知道了?”顾青羽质问道:“你不会想生下这个孽种吧?”
“我的孩子,什么时候成孽种了?我的孩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决定生死了?”沈茶白怒道。
“你要是敢生下它,就别认我这个姐姐!”
“我会把他生下来,养他长大,不告诉他父亲是谁,跟洛璟尘一点关系都没有,它只是,我的孩子。”
顾青羽嗤笑道:“你养他,你凭什么养他,以什么身份?皇太后怀孕了,听起来像话吗?或者不回宫,你孤身一人养孩子,如何面对风言风语?”
这正是沈茶白所担心的,但是不管多艰难,顾青羽都不该擅自夺走孩子的性命。她道:“我心意已决,冤有头债有主,你恨洛璟尘便去找他报仇,不要把主意打到我的孩子身上。所幸孩子无事,不然,不用顾姐姐来与我生分,我也不会顾念姐妹之情。”
“你让我很失望。”顾青羽强压着怒意。
“那便各走各的路吧。”
顾青羽拉住她:“你要上哪儿去?”
“山高水远,想去个没人算计我的地方。”
天下之大没有她的港湾,她早已经失去了来时路。她从不敢奢望会有人会全心全意地对她好,父爱经不起挑拨,友情掺杂着伤害,爱情是一场骗局,更是一场侮辱。
沈茶白想生下孩子,有了孩子便有了期待。如果能做选择,她想生个女儿,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她,把自己不敢奢望的温暖和幸福,都给她。
“阿嚏!”在树上应付地睡了一晚,居然着凉了。她立刻意识到,这个身体里有个娃儿,以后可不能这么糟践自己了。
沈茶白走了,顾青羽继续留在北国,一刻也没闲着。
杜腾从外面回到他们落脚的院子里,慌忙道:“主子,几个兄弟被抓了,朝廷恐怕已经注意到我们了。”
南风门散布谣言逼死洛璟轩,又进一步蛊惑民心,打算把朝廷的形象在民间败个一干二净。顾青羽叹了口气,道:“我说过,经不住严刑拷打,就把辰王供出来。”
“不好了!主子,被抓的兄弟们……尸体,尸体就挂在城门口!”
顾青羽攥紧拳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下令道:“撤,分散回南国!”
洛璟九在魏武营焦头烂额地熬了许多天,得了空立马蹿到辰王府上,差点被寝殿里浓重的药味熏出来。他攒了太多话,小嘴叭叭的:“七哥,谁给你下的毒啊?身体好些了吗?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怎么没见嫂子,她不是跟你夫妻情深形影不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