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顾颂,对不起。
顾颂把双手重新插回羽绒服口袋里,眼睛看着前方,缩了缩脖子,好让冷风不会顺着她的衣领灌进她的身体里。
没一会儿,她柔软的声音就顺着冷风,低低缓缓地飘进苏骁的耳朵里。
她说:“苏骁,上次你哄我喝酒,没讲完的那个故事,我给你讲完吧。”
然后她不等苏骁回答,就兀自讲起来。
顾颂说,那日她因为同父异母妹妹的意外,被亲生父亲赶出家门,在冷风中的异国街头给母亲打去电话,请母亲接她回家的要求被拒后,她顿感自己已经被全世界抛弃,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于是,在那天夜里,她独自在冷风里走了几条街,找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用她身上仅剩下的一点钱,买了她当时认为的自己的最后一顿晚餐——一个汉堡包,还有一把水果刀。
然后她带着汉堡包和那把水果刀,就随便拐进了一个公园。
国外的公园里不似国内这样入夜就没什么人,而是经常会有一些流浪汉睡在公园的长椅上,以报纸为被盖在身上过夜。
换做平时顾颂是绝对不会在夜里进入公园的,可那天的她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希望,只想找一处环境优美又幽静的地方,吃完她在人世的最后一顿饭,就结束自己还不算长的生命。
她避开了那些躺在长椅上打着呼噜的流浪汉,径直来到了公园角落里的一片草地上。
她坐在草地上,撕开汉堡包的包装,一口一口慢慢咬着,咀嚼着,回想起小时候和姥姥姥爷一起生活的那段美好的时光,再思及自己当刻的境遇,她不禁更加思念起已经故去的姥姥姥爷,泪水即刻就夺眶而出。
那日她一面啃着汉堡,一面哭的抽抽噎噎,难以自抑,丝毫没有注意到草地的另一头还坐着一个人。
等她将这最后一顿饭吃完,她的哭泣也终于跟着一起停止。
她将眼角的泪擦干,拿出买来的水果刀,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她的嘴角却慢慢弯起,露出温暖的笑容。
她闭上眼躺在草地上,随着心里默念着“请姥姥姥爷带我回家”,一道彻骨的寒意自她的手腕渗入她的血管,直到四肢百骸。
意识从清醒到渐渐模糊,顾颂脸上却漾开了幸福的微笑。
从此,她再也不会没有人爱了,在另一个世界里,她的姥姥姥爷会继续爱她。
顾颂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置身于一片白色的世界里。
眼前是白色的屋顶,白色的墙,还有一个身穿白色外衣的帅气男孩,正有些欣喜地望向她。
她张张她有些干涩的唇,艰难地吐出她略显干涩的声音:“我是到了另一个世界吗?我可不可以见见我的姥姥姥爷?”
然后那欣喜地望着她的男孩子,突然无奈地抿着唇朝她笑起来。
那时的顾颂觉得他笑起来那么好看,一定就是存在另一个世界的天使,所以她迷迷糊糊又请“天使”帮她的忙,送她回家去见她的姥姥姥爷。
可“天使”却告诉她,她的请求他虽然办不到,但他可以帮她请医生来看看她。
然后在几个医生的检查和询问中,顾颂才清楚地认识到,她没能去成另一个世界,也见不到她的姥姥和姥爷了。
在最后一刻,她被这个帅气的男孩救了。
再后来警察找到了她的家属,她的亲生父母又一起全部出现了,他们开始对她嘘寒问暖,可她却觉得恶心至极,不愿再理他们。
住院期间,在那个帅气男孩的影响下,她已经渐渐地不想死了,她开始计划着脱离父母,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
再后来,她知道那个帅气男孩大她几岁,是个心理学博士,他在和她聊天的过程中,已经运用他所擅长的心理学知识,将她的思想引导回正轨,让她重燃了活下去的希望。
不久后顾颂终于成年,也摆脱了父母开始独立生活,申请了和他同一大学的同一专业,成了他的师妹,并立志于像她这个师兄一样,帮助更多跟她有着类似经历的青少年走出心理创伤。
只是在她和他这个师兄接触还不多的时候,他就报名参加了无国界医生组织,要远赴异国拯救更多有需要的青少年儿童了。
他临行前,将祖母留给他的这块年代久远的手表,送给顾颂,一是帮她遮挡手腕上的伤疤,再有就是希望她能好好珍惜人生在世的大好时光。
当时顾颂不知道一块祖传的手表代表了什么,也没有多去揣摩师兄的心思,只当一个普普通通的离别礼物收下了。
直到半年后,学院里传来了噩耗,他的师兄在当地一场暴力袭击中,为了保护无辜的孩童不幸丧生。
只留下一封信,辗转多个同事,最终送达顾颂手中。
看了师兄的信,顾颂才恍然大悟,手表是用来表情达意的,只是她当时没懂。
为了感念师兄的这份情谊,顾颂在拿到学位后,也报名参加了无国界医生,多年来辗转多国,帮助了数不清的在各种困境中挣扎的青少年儿童,也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快乐和坚持。
直到在巴国,在加泰勒遇见苏骁,她的心被重新点燃。
听顾颂讲完她故事的后半段,苏骁也说不上他心里是什么滋味。
心脏好似被扭转了千百次,整个胸腔都布满了窒息感。
他怜惜顾颂年少时的遭遇,感谢她的那个师兄,给了她多活一次的机会,帮她走出了那段最痛苦难捱的时光。
他同时也羡慕她师兄,能成为她人生道路上的引路人,在她心中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位置。
如果可以,他真想抱抱她,抱抱那个年少时的顾颂,再抱抱那个在加泰勒勇敢对他表达爱意,却一次次被他拒绝伤害的顾颂。
可时光不能倒流,他只能争取把握现在。
苏骁突然伸开自己修长结实的手臂,将顾颂半揽进怀里,在她耳边不断地重复着,“顾颂,对不起。”
“对不起,之前我不应该说那么多伤害你的话。”
“对不起,我早知道你是个好女孩,却嘴硬不愿意承认。”
“对不起,我明白自己的心意太晚,让你承受了太多。”
“对不起顾颂,你生我的气,不理我,躲着我,都是应该的。”
最后一句,他轻轻掰过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可是,气过了,惩罚过我了,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