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孤独的影子
前面猝不及防一个红灯,我刹车踩得急,好在被安全带束缚着,只有脑袋往前冲。
他这是什么问题,叫人猝不及防,但也不算冒犯。
“新闻金融双修。”我如实相告,一直到绿灯亮起他也没回话,我抽空侧头看他一眼,蒋时川已经闭着眼靠在车窗,好像在浅眠。
我主学金融是因为父亲,他一直希望我可以像蒋光远一样坐办公室,这样轻轻松松,但我当时精力有剩,索性就跟着一起把新闻修了。
一阵沉默后,他和我报了一个我并不熟悉的地址,在郊区,离我家有很长一段距离,蒋时川这样的有钱人,有好几个家也不算过分的事情。
驶出市区后就没什么人,我可以提高车,匆匆把他送达,这里居然在山腰上,是一小片别墅区,现在时间不晚,还可以听见小孩的嬉笑声,我低头看车导航上的小地图,顿时浑身冷汗往外冒。
这里离我上一世住的家只有——十分钟的车距,小孩的闹声在我脑中扭曲,逐渐变成慕慕叫我“妈妈”的声音,我一直努力不要靠近附近,麻痹自己尽量忘记那些足够插心窝的事情。
但还是中招,我把头沉沉抵在方向盘上喘,息片刻,刚刚死人一样的蒋时川出声响,他嗓音嘶哑,夹杂大梦初醒的清明:“到了?”
他伸手捞起散在后座上的西装,开门出去,我平息自己,稳住步伐送他这个醉鬼,蒋时川步子很慢,他摸半天钥匙才打开门,我没跟进去,就站在门口。
可是目光所及的地方无一不在告诉我,这里很大,大得令人头皮麻,但我看不见任何家具,清一色粉刷的墙面白,蒋时川打开灯,侧头看我。
他的身影被拢在惨白的灯里,冷不丁冒出一股孤独感。
我不知道这个词适不适合形容他,但此刻就是如此,硕大旁白的背景,他只有影子陪着,他站在门里和我说路上小心,我们明明只隔着不到一米距离,我却觉得他站在遥远天边。
其实想一想也觉得好笑,我从没想过会和蒋时川有什么牵连,大门一直没关,他大抵是觉得让一个女人送醉鬼回家并不是什么好事,此刻出于绅士礼节,他打算目送我上车。
还真如此,一直到我坐上车,蒋时川才关门,那一点光亮都消散,我坐在黑暗之中,不由回想以前的事情。
我和蒋时川并没有见过几次面,他于我而言一直只算个标点符号,只是他的五官的确令人记忆深刻,像一块火漆印,印下后再难祛除,但我那时一心思的都是蒋韫然。
蒋韫然到底是哪里吸引我?
少时缺少陪伴的我最爱跟着这个哥哥,他虽然嫌弃我做他的小尾巴,但还是会在聚团玩耍的时候带上我,他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在保姆出门采买时特意嘱咐,父亲离世那天我躲在房间里不敢大声哭,生怕蒋家人觉得我麻烦把我丢出去。
蒋韫然就是在那时叩响我的门的,他踩着一地月光靠近我,他和我说:“不要哭,我一直会在的。”
我就是被这句话纠缠数十年,慕慕离开后我以泪洗面,血淋淋的伤口把谎言撕破,不断在我心里号啕:“那只是他的随口一说。”
我却因为听信他的谎言,浪费大半辈子,还丢失我最爱的珍宝。
指甲抵着手掌心,痛感让我从回忆中回神,我明明已经把指甲剪短,为了方便日常工作,可是怎么会这么痛。
我吸一吸鼻子,驱车离开。
我要蒋韫然把对不起我的统统还给我,路彦深正巧和我短信,说明天有事要见面聊,我回得很快,此刻只想把蒋韫然那个人渣撕成碎渣。
这样的怨恨导致我一晚上没睡好,我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见路彦深。
我才吃了上次的亏,没再选去咖啡馆,而是直接在路彦深的工作室碰面。
蒋时川和我的聊天记录还处于他给我的定位,我们也不算很熟的关系,还以为他会问我有没有平安到家,我关上手机,专心看向路彦深。
他已经把官司的流程理出来给我,厚厚的牛皮本已经因为长期翻动折出褶皱,他看起来很爱用纸笔,电脑摆在桌上只是个摆设。
路彦深看起来好久没有理,细碎的刘海下垂,遮住了眼睛,他把头随手往后撩,耳朵处还押着一只按动铅笔。
他把本子摊开递给我,手指往上点:“问题就在这里,我们没有关键证据。”
我闻声托下巴,看着上面密密麻麻如蚂蚁爬的字,道:“记者当时不是来拍照了吗。”
那天的情形在我面前显现,瘫软作呕的蒋韫然让我生理性犯恶心。
路彦深却摇头,外面门响,他起身去拿咖啡,外卖包装居然就是那家,他把两杯冰美式放在桌上,杯底的水泽晕开,沾湿了a4纸,字迹都昏花。
但他好像不在意,毕竟精华都在牛皮本上了。
他头往后仰:“不是那些,你想想,单凭借你一口之言,记者也只拍到了你在他屋子之后的画面,舆论闹得的确大,但是这真的时真相吗,我的意思是,那在此之前没被记录的片段呢?比方说,蒋韫然是被你蓄意灌醉还是真的醉着走上楼的。”
“你能说清吗。”
他越来越犀利,补充着:“你说不清,整个宅子都是蒋家的,为了帮助蒋家人,他们肯定会串通口供,要不然就是统一说没看见,丁律是我们这一行的老人,我能想到的漏洞他一定也清楚。”
“一旦对方提出这样的异议,我们做的所有准备都会被全盘推翻,我们需要上楼前的监控,口说无凭,我们需要真相。”
他目光灼灼,我思考一番,不得不肯定他逻辑的缜密。
蒋家人的不要脸程度我们早就知道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串通佣人撒谎,我咬咬牙,腮帮子往外鼓。
时间还算早,我道:“我回去要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