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皓明分析得条条是道,环环相扣。吴韧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说到了点子上去了,而这些又对他周皓明又有什么好处呢?这些恐怕是他周皓明所不能想像的,这不由得让吴韧对刘杰颖另眼相看,如果不是同僚的话,他们绝对会成为不错的朋友的。可惜啊,造物主将他们打造成为了竞争对手,而过早地暴露自己,往往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这是官场的潜规则,当然前提是这两个人的基础和条件大致相当。
“刘镇是什么意见?”吴韧开始求证。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会找他做工作的,谁让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士可杀不可辱,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皓哥,恕我直言。此事就此打住,到我这儿打住吧,再也不要胡思乱想了。老兄啊,你一片赤胆忠心,就不怕别人把你给卖了?听我一句劝,别把火盆往自己一个人头上揽,弄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误了卿卿性命。你看人家刘镇长,处世多圆滑,咱俩也得吃一堑长一智,向人家刘镇学习。大事讲原则,小事讲风格嘛。”
“哈哈,老弟,那你是错怪了刘镇。你看看这东西,它是我和刘镇仔细推敲过了,认为切实可行的,没有金刚钻,岂敢揽瓷活?”
赫然是一份名单,上面列举了一长串名字。周皓明给吴韧详细解说,谁可以影响谁,谁又可以控制谁,连吴韧的势力范围都给作了详细的划分和列举,有些平日里看不到的东西和关系在周皓明的解说下逐渐脉络清晰,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吴韧也成为了他们这个局中的一枚棋子。各种念头在吴韧的脑海里翻腾,又是该作出决断的时候了,古人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既然是两位哥哥的意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可以考虑把凌子刚也拉进来,他跟了我多年,忠心耿耿又郁郁不得志,有了他我办事也省心,许多事情由他出面比我们出面要好得多。”
“有难同当,有福共享,这才是好兄弟,为了不受姓王的气,我们也只能如此了。这份名单,你注意保密,包括凌子刚,有些东西还是不能让他全知道的好,这年头人心隔肚皮呀!”
送走了周皓明,吴韧紧急召见了凌子刚,如此这般地吩咐他。
凌子刚一走时间已经不早了,吴韧没有犹豫便拨通了王中意家的电话。一会儿后乘着茫茫夜色,吴韧敲开了王中意的家门,开门的是王的爱人方老师。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听说是吴韧到了,王中意爽朗的笑声便从书房里面飞了出来,为了表示对部下的器重,王特意将谈话的场所安排在书房而不是客厅,方老师端上两杯热气腾腾的香茗,吴韧还特意开了一瓶湘西珍藏“酒鬼”老酒。三碟精风味小吃、两个细瓷晶莹的小酒杯、二双铁木筷子,简约而精致,方老师轻轻地带上书房那扇厚重的立体木门,就只剩下两个对酌的男人了。无论如何吴韧都觉得王中意要比冯梦兰的前任曾书记要开明得多,无论在形式上,还是在处理事情的姿态上……
“吴镇长,论年龄你比我年轻,论才学你是本科毕业。老弟青年才俊,兼胆识不凡,辅以时日,必成大器,我可以断言老弟将来之成就决不在冯县长和我之下,君不见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兄弟决非池中之物啊……”
“王书记过奖了,吴某不才,岂敢奢望。”
“不,我说的是事实。你是读书人,目光深远,底子和基础都好,不像我们年届不惑,还在科级上混,充其量能进个好一点的局负责就算是烧高香、自家的祖坟上冒青烟了,而你们则不同……”
这样的话也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才听得到,吴韧内心很“感动”,果然王中意也有他内心脆弱的地方和时候,这样的机会不会太多,吴韧不能再等了,他必须直击主题。
“此次冒昧前来拜访您,主要是向您汇报思想。”
“老弟,在家里甭提什么汇报了。你就有事说事,有话说话吧!”
吴韧掏出那份名单,轻轻地放在王中意面前。此时吴韧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他出卖了自己的“盟友”,有卖友求荣之嫌;另一方面他明知所谋之事难以奏效,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那么大的动静、涉及那么多人的事他王中意焉能不知,与其到时候被动,还不如争取主动,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同时吴韧心中最大的隐秘就是既然梁宽之上不可阻拦,李志红又有先天优势,周皓明是个鲁莽英雄,他所面临的最大的政治竞争对手此时此刻就只有刘杰颖,同为副镇长,他的谋略和阴沉最终会成为吴韧的强劲对手。未雨绸缪,他只能假王中意之手先除了这个隐患,至于王说的是肺腑之言还是另有所图,这个并不重要,人最重要的是活在现实中,活在当下。当然也不能让王中意觉得事情太容易了……
好一番推心置腹,促膝谈心。告别时王中意还亲自将吴韧送出了大门。
王中意亲自主持召开了一个由站、所、委、室负责人、六大军区司令参加的中层骨干会议。会上王着重强调了选举纪律,镇长阐述了组织意图,总而言之,统而言之只有一句话:谁的人谁负责,谁的“地盘”出了问题就唯谁是问,到时候休怪他王某人手黑。会后王中意又和镇长宋文专门找了六个“军区司令”谈话,小浪镇的政治气氛空前紧张。
骨干会议后,王中意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拉上镇长宋文由各“军区司令”陪同马不停蹄地逐一拜访了农村党支部书记,与他们倾心交谈,沟通思想,倾听民意,同时也从正面向他们传达党委集体研究的决定和上级组织意图。周皓明、刘杰颖、吴韧这边也没闲着,较量在暗下里进行。作为吴韧的全权代表凌子刚很“活跃”,上窜下跳,因为他也是“失意”之人,基于此种背景,周、刘很快就接纳了他,有时候他确实要比三位副镇长方便出面,这一点他们心里明白,而作为自己的真实目的和意图,吴韧从不曾跟凌子刚透露半分。
这是一场看不见的战斗,是没有销烟的战场。有些关系错综复杂,绝非表面浮出来的简单,选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全镇8oo多名党员绝非一个单纯的群体。
正式候选人的产生由镇干部中的党员、村党支部书记、村党支部第一书记、县党代表、县人大代表、县政协委员公推。由于名单已定,那其实只是一个形式而已,不存在任何疑义,在此恕不赘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了保证选举的“顺利”,经镇党委集体研究决定给每个农村党支部和各总支部(责任区,也就是上面章节中所说的总支)配套1ooo元的“工作经费”,届时所有与会的党员干部都还双倍放误工费,在具体的操作上也很讲究了策略,那1ooo元与其说是工作经费,还不如说是给支部书记们的“劳务费”、“辛苦费“、”“口水费”,对外是严格保密的,就是连除支书在外的其它镇干部和村干部也不得而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保证选举按组织意图成功,这就离不开各位“老总”(支部书记)们的鼎力支持,这就需要上下一条心为了共同的目的去努力,而让经济说话往往更直接更有效更能有力地保障且合法合理让人无可非言。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大选前一天晚上,吴韧“命令”凌子刚临阵反水转向,按王中意的意思最后一次跟他的联系人打招呼以正视听。凌子刚打招呼过后吴韧又将电话打到了各关系户家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要求他们严格遵照党委王书记的意思,做好党员干部的工作,要从大局着想,要为小浪镇的工作和长远展着想,保证实现上级组织的意图。这群人中间也包括肖老爷子(吴韧的老丈人),而肖老爷子又会去影响和引导他的关系户,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呈波浪式的推进。选举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在这一点上吴韧可以说是相当明智的,他既和周、刘二位保持着密切联系又要随时向王中意汇报自己所了解和掌握的情况……
选举日那热闹非凡,小浪镇镇政府调派了65辆中巴车,租用了该镇所有能跑的小车、面的车,组成一支庞大的车队,浩浩荡荡开赴县城最大的会议堂——星星大剧院。与会人员必须严格对号入座,会议时间半天,县委书记、组织部长等县团领导亲临会场并表重要讲话,规模之大,级别之高,在小浪镇史无前例。会议进行到一半时,工作人员就将当天的误工费6o元人悄悄送到各个支部负责人手中,会议的最后议程是投票选举产生新一届小浪镇党委领导班子,激昂的音乐响起来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逐排逐行,右进左出,投票进行得有条不紊,场面尉为壮观。
前台安排了精彩的文艺表演节目,而后台的统票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在工作人员的努力下,选举结果很快就统计出来了,上届党委的8名同志包括交流回来的副书记均高票当选,办公室主任毫无疑问地落选,梁宽得票482票,妇联主任曹丽得票442票,二人得票均已过半,梁宽以出曹丽4o票的微弱优势胜出当选,好险!
选举结果宣读完毕后,会堂里响起春雷般的掌声,吴韧看到周皓明和刘杰颖黯然地悄悄离开了会场。
中餐安排在县城最大也最豪华的桃园宾馆,喜庆的宴席足足开了2oo席。
65个支部每个支部1ooo元“工作经费”就是65ooo元;正式候选人产生那天约到会2oo人,人均误工费5o元人,即1oooo元;选举当日大小车辆租车费13ooo元左右;选举日开支:支付误工费8oo*5o元人=4oooo元、中餐2oo桌*2oo元桌=4oooo元、会务场地、演出、杂费等开支5ooo元,小计85ooo元,合计总开支约人民币壹拾柒万参仟元,还不包括一些隐性开支。而这笔钱又是个什么概念呢?用这笔钱足以减免全镇12农户全年的农村合作医疗的缴费;可以维修2oo口病险山塘、数处水毁工程;可以解决解决2oo名五保老人或孤儿的全年生活费;可以救济约17o名身患绝症的病人;可以解决大约5oo名贫困失学儿童的入学问题;可以兴建乡村希望小学二座……耗此巨资,仅仅为某个官僚的升迁铺平了道路,吴韧面对他自己罗列出来的一大堆数字,有点“瞠目结舌”,继而百感交集……“这样的公推直选是新瓶装旧酒,是老黄瓜涮绿漆,是换汤不换药,是崽卖爷田心不疼,是借民主的名义上演的一幕闹剧。这样的故事或许还正在广袤的中国农村以各种版本被不断地上演,也许在相当一段时间内还将在继续……”
“基层民主,路漫漫其修远兮!”
当梁宽他们欢庆胜利的时候,吴韧却静静地坐在灯光下,书写着他的官场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