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贲睁大双眼:“这是什么好事吗?哦,长乐坊闹了乱子,施远非但不扣你我绩效,反而会批钱?你我之间,我才更了解施远吧?”
关晞说:“但今天施远没有接你电话,对吧。”
熟悉的窒息感再次回到郁贲心口。郁贲深吸一口气,控制自己神情不变。
关晞又说:“现在,施远除了工作必须,已经不和你直接联络了,不是吗?”
郁贲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关注这些有什么意义。”
关晞看着他:“这需要我关注吗?全公司、全集团的人都知道。郁贲,不要再做梦了,你已经出局了。施远想逼你走。”
郁贲面色不变,只有眼中流露出些许难堪。
关晞转回头,看向车窗外:“但我不想你走。你走了,没人能啃下长乐坊这个硬骨头。郁贲,我和你的利益是一致的。我们都和长乐坊项目捆在一起。”
郁贲听到关晞清清楚楚地说:“我们必须被看见。被看见,才能分到资源。”
郁贲以为自己在生气,他的情绪直冲头顶,耳朵却红了。
关晞打量他一眼:“你在脸红。需要看医生吗。”
郁贲的耳朵更红了。
“需要看医生的是你。”郁贲慌乱拒绝,“关晞,你自大、狂妄、好战、执拗、令人厌恶。你需要看心理医生。你有病。”
……
关晞究竟是怎样的人?
作为关晞的学长,程文华很快找到了熟悉关晞的同学,顺藤摸瓜,找到关晞就读的高中、初中和小学。他分别输入关晞就读的年份,竟然在初中的校史馆里找到了几张关晞的照片。
关晞少女时期的样子令他大吃一惊。
她很瘦,带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穿着蹭有斑驳铁锈的校服。细长的眼睛透过凝固时光看着程文华,眼神异常愤怒,却又看起来迷茫,似乎不知道该愤怒谁、愤怒什么。
和他认识的、冷静到冷漠的关晞仿佛两个人。
一个人,真的能变成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吗。
程文华很快发现,关晞就读的初中是下岗工人子弟中学,全校参加中考的人甚至不到13,考上重点高中的只有5个人,其中就有关晞。
“烂初中多好啊。”关晞的初中同学似乎是个地痞流氓,流里流气地告诉程文华,“开家长会的时候,大部分家长都提着酒瓶子来,老师在上面讲,他们在下面喝酒。等到初三的时候,喝酒家长的少了将近一半,你猜为什么?”
程文华说:“因为孩子要中考。”
那人笑道:“傻逼!因为他们死了!”他在电话对面乐不可支,操着浓重的口音说,“你是不是没见过吃不上饭的?底层工人下岗了,实在吃不上饭,有的去黑社会卖命,有的被黑社会抢了命。下岗头几年,补偿一分钱没发,你猜社会治安能有多好?”
程文华瞠目结舌。
他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旧新闻。
比较出名的旧新闻有两起:一是有人报复社会,用“刨锛”接连刨死了二十多个人,凶手落网后说,他刨人不为钱,而是宣泄,就要把人往死里刨,心情不好,就多刨两下。二是2001年的租车司机连环被杀案,三个歹徒在两个月内杀了12个司机,引发社会轰动。
程文华没有切身经历,一时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回复。
对面说:“傻逼,你还真信了?逗你玩的。”他语重心长地说,“不要看太多古惑仔的故事,这么好骗。”
啊?!
程文华瞬间又气又恼。
对面说:“你找我打听东北下岗,不就想听这种悲惨的故事吗?不然你干嘛如此轻信?我给你讲你想听的,满意了吗?你居高临下的怜悯心得到满足了没有?一代人的颠沛流离,有没有满足你的猎奇欲?”
程文华气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找到自己的声音:“那你说关晞家里条件差,究竟是真是假。”
那人说:“是真的,不然能和我做同学吗。我们都是棚户区长大的。后来雪灾,她家棚子还被压塌了。好在关晞自己成绩好,脑子也灵活,每次统考结束,她就把自己的成绩拿去外面的补习班卖,谁买了,她就让补习班用她的名字打广告。她爸妈挣不着几个钱,全家靠她卖分养活。”
程文华有些发愣地挂掉通话。
他茫然地在网上搜索。时间太久远,他只搜到某考研机构的喜报,上面赫然挂着关晞的考研成绩,非常漂亮的分数。
程文华忍不住去想,卖掉这个成绩,关晞得到多少钱,这些钱又能够支撑她生活多久。
他沉默着支付爆料费给对方。
数分钟后。
手机亮起,设计师Charles给关晞转账:“程文华果然来打听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