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小树林的外面望去是一大片已微微泛黄的麦子地,车早已分成了三断。
车头在较近的一个水渠内歪歪斜斜地栽着,车的后半断在较远处一截倒了一半的土墙下高高地立着;再远处是一个大的油罐,立在一棵有点年岁的一人粗细的老槐树下燃着熊熊地大火。
火苗一直从田的中央延伸到油罐的脚下,冒起的黑烟已慢慢遮盖了半个天空,在其周围麦田的麦子也噼啪作响地开始燃烧着。
麦地从路边开始被宽宽地犁出了数道深深的、带有翻滚痕迹的沟。对一户农民来说,这算是最惨重的损失了。
我不顾一切地甩开李华和吕护士的手,冲到车头前用力地去拉车门,结果车门应手而掉,里面的一位年轻的司机仍双手紧持着方向盘稳稳地坐着,只是眼睛瞪的象铜铃一般死死地盯着我看。
这一下让我浑身发紧,身上冷汗迭出,心里一慌踉跄地后退几步,由于田里的地势并不平担,脚下一歪坐在了地上。这时李华和吕护士也冲到了我的身边,惊叫声中我被架了起来。
司机在只剩了一个车头的驾驶室中一言不发,脸色异常平静与我们三个对视着,事后想起来他好像一直没有眨眼,就这样直到呜呜的消防车的到来,我们四人都处于这种状态而未说一句话。
在县城交警的事故处理中心办公室内,我们三人和司机都要作笔录。
在登记完身份后吕
护士已完全镇定,怒发冲冠地开始对着司机大发雷霆。这也难怪,我知道如不是李华有些能力,恐她已不见天日了。
在吕护士的口中,司机罪孽之深重让交警们集体避让不及。
用吕护士的话说是,司机驾着车硬是将她被风吹起的长发当成了指路的路标,将她的尖叫当成了冲锋号,将她的弱小当成了可欺,将她的无言当成了鼓励,结果是一路穷追不舍、百折不挠、排除万难、勇往直前,直到千锤百炼不畏险,粉身碎骨也心甘,结果车儿果如其愿,是完完全全的害人害已,等同于谋财害命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吕护士的话语,让交警们欲言无语、头痛不已,一位给我们作笔录的女交警将笔扔在了桌上直接撞门而出,另一位双手抱头低伏于桌面不住呻吟,可见吕护士语言之威力。
我对事情的过程不了解,可结果却很清楚,明知又不可明言,只好让司机先行讲述。
穿着一身雪白警服、戴着白色大沿帽的女记录员长出一口气,慌忙从我们身边走开坐到了司机的对面,拖了凳与我们拉开了相当的距离。
司机开着车在县里加满了油,拟送到十里外的王家营,给正欲开挖新渠的县建送去燃料。
出城时一切良好,待上了大道很轰了一脚油门,车飞速而行,一路顺风,刚过李家铺子就见到了我们,本来是打个喇叭以让我们明白,在车过的时
候便于准备,免得发生危险不是?
再后来司机一见我们三人骑了一辆车,于是想故意加快速度以便从我们身边经过时,让我们能吃点儿油烟什么的开开心。见我们将车骑到了路边给他让路,于是得意之下又很轰一脚油门,将原本就已不得了的速度继续提升,这下可出了事。
车离我们很近时司机也有点儿担心,害怕车速度过快车身卷起的风让我们自行车不稳易于出事,放下脚轻轻去踩刹车,谁料一脚踏去,刹车失灵顿时手忙脚乱,眼见的车头对上了车尾,便也有了吕护士的长啸。
这时自行车突然加速,甩开了大车,司机长出一口气,抓紧方向盘细心地排查后断定刹车的杆断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高坡慢慢停车。可谁知这一路尽是下坡,这才有了用吕护士的话讲是易将剩勇追穷寇的举动,使我等十分狼狈。
司机毫无办法只能尽量控制住方向,可车速又快的出奇,方向盘是刚转过来又慌忙转过去只能大叫让我等闪避,让我们快下路基,只是我们在此时已是身不由已了。
讲到这里,司机扭头死死地盯着我,不再说话,目光中只是显得十分艰难地回忆着什么。
女交警连问了数声见司机不理睬,不由地大怒,指着司机的鼻子极尽威胁地词语。
司机看着我一字一句地对女交警说:“他不是人”。便住嘴不言。
几名让吕护士的语言驱
到门外的男交警此时发挥了应有的作用,恐吓与利诱双管齐下,司机这才缓缓地道出一个神话一般的过程。
眼见的这次事故已不可避免,司机有了驾车自毁的念头,刚想将方向盘转开,在他面前发生了不可思意的事。
我骑的车突然地加速,随即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车头飞速前去,在几十米外浮于路面之上站定,又随即自行车跌跌撞撞飞速凌空而起,与后面紧追不舍的大车渐渐拉开距离后,随即那自行车在飞的高于他的车后立刻一停,像有人拿手在空中一把抓住,平稳地向侧方的树林急速飘去。
大车司机眼睁睁地看着完全忘了自己还在开着车,这时他的车已从自行车下面冲了过去,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待他清醒时他的车已冲下了路基,冲进了麦田,然后一阵头晕、再然后我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场的交警们听的是面面相嘘,看看我们再看看他,看看他再看看我们,反复几次后一名交警伸手摇了摇桌上的电话,拿起话筒说了声:“叫队医”。
另一位交警转过身来,对着我们笑了笑,说了几句客气的话,让我们不用担心,回家中等待处理后,挥挥手让我们离开了。
吕护士很兴奋,从听到司机开始讲故事时就一直笑个不停。刚出了门就咯咯笑着弯下了腰,并用手指着我道:“你不是人。”
我拉着李华的手使劲地捏了一下,也笑
笑地道:“那司机在自说自话咧,俺们还是快点走吧,要不天黑了。”
李华刚想说什么,见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乖巧地赶紧闭上了嘴。
回家的路上,我小心了许多,骑车的时候脑袋不停地东看看西瞅瞅,僵硬地姿势让前面扭头看着我的李华很是开心。车后的吕护士一路上也说了我不少的优点,例如像个木偶一样,脑袋一抖一抖左右前后地晃动。
很快就看见了村口的小桥,看见了在桥上站着等我们的老人。
晚上躺在炕上,我问李华:“你当时是怎么出去的?俺怎的一点感觉也没有?自行车自己飞起来是怎么回事呢?”
李华转身趴在炕上以双手托住下巴道:“其时很简单了。俺心里想着到那儿,俺就站在那了,然后看见你飞快地骑着车就到跟前了,记不记的那天晚上让你的鞋子飘起来的事?这是一个理儿,结果车就飘了起来。俺又想着和你一起到旁边的树林去躲躲,结果俺们就到了树林。只是俺那时已非常非常地累,你个作哥哥的可好还不停地蹬,俺只好朝你喊了。”说完翻过身舒服地哼了一声,这一路像他那样坐车不累才奇怪了。
我起身吹灭了油灯,也舒服地躺了下来,这种在别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在我来说已有了足够的免疫力,所谓见怪不怪就是了。李华已经达到了这样的一个非常人所能理解的高度,我也不知为
李华是喜还是悲,总之不知李华以后还能不能如个正常人一样去生活了。
想想明天还要上课,腰上被掐的伤口也不时地抽动着疼,我渐渐地睡着了。
多年后忽想起此事。在骑车时,我腰间的痛是吕护士在惊吓中的正常举动;背上被狠狠地撞击,自是车在高速中突然静止吕护士在惯性下仍向前冲的缘故了。
后来,在县城偶尔遇到了当时的司机,一见到我转身即走,如趋避恶鬼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