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地活下去。
幼年时数度濒死的感觉是那么刻骨铭心,那里面甚至有一多半由他生身母亲亲自造就的,他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诞生于世。
但他还是想活下去。
要活得比所有人都好。
手下挣扎的力道渐渐变弱,但是梁涣仍旧没有把手移开。
幽深的碧眸中是晦涩不明的情绪,梁涣不期然地想,或许让他死在这里也不错。
这个人总是轻而易举地得到他想要的一切,然后轻慢的将之推出去。
成帝的偏爱如是,太子的继承人位置如是,就连同阿姊的婚事都是如此,现在他连命都不想要了……
又过了几息的时间,觉得摁着的人渐渐不动了,梁涣终究还是揪着人的后脖领子,把他掀到了一边。
这人还不能死,起码不能死在他手里。
不然阿姊该对他有怨了。
太子侧偏着身体呛了几口水,然后伏在原地胸腔剧烈的起伏,呼吸声大到仿佛有人在拉着风箱。
“铛——”的一声。
梁涣扔了柄匕在地上,他垂眸看着地上瘫软的人,淡淡道:“兄长自选吧。”
从那间昏暗的屋子里走出去,户外的光线让人不适地眯了眯眼睛,但梁涣此刻的心情却算得上平静。
帝王的那虚无缥缈的偏爱,他早就不再希求,继承人的位置,他也可以自己拿到,阿姊的婚事,现在也是他的了。
至于屋里那条丧家之犬?
既然阿姊想,他也不吝于留对方一条性命。
看着迎上来的人,梁涣语气平静地吩咐,“给他送点饭进去。”
那侍从却面露难色,“主家有所不知,非是我等不送,实在是……”里面的那个人他不吃啊!
梁涣:“他会吃的。”
太子还没有那个自戕的能耐。
他要是真下得去手,这会儿早就死了。
既然死不了,那先前种种也不过惺惺作态罢了。
梁涣有些嘲讽的想着这些,但是等一行回到宫中,看到宫门迎上来的人,他脸上那些讥诮之色顿时消融,从眼底泛出些柔和的暖意。
“阿姊,”他这么低声唤了一句,然后放软了语气解释,“我去劝了劝他,他应该能吃下些东西。再过几日,若是情况还不好,我再去一趟。”
卢皎月应了一声,神色叹息,“辛苦你了。”
太子这事也实在是阴差阳错。他为了替舅家隐瞒谋逆大罪而私藏死士,偏偏文苑那天又出了那样的事,藏匿起来的人自以为没有生路、这才拼死一搏。成帝自己就是个马上皇帝,这一搏当然不可能成功,却让成帝受了重伤,终至因此丧命。
这么一说,成帝的死竟真的跟太子脱不了关系。
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太子心里有所郁结、一时想不开也是常理。 梁涣看卢皎月微微出神的样子,就知道她又想着太子的事了。
他心下有些不快,但是并没有表现在外,只是再度开口,又把对方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无妨的,那毕竟是我的兄长,我去看看是应当的,谈不上辛苦。”
卢皎月:“……”
虽然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是这话放在一连捅死两个亲哥的梁涣身上,怎么就这么怪呢?
那点微妙的情绪也只在心上浅浅地浮了一下,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太子和那两位死去的皇子毕竟不一样。感情也是相处出来,梁涣在太子手下办事的这些年,两人虽不说关系有多亲近、但也是兄友弟恭,颇有手足之情。
卢皎月想起自己到这个小世界的任务,表情不由地柔软下去。
梁涣微怔:“怎么了?”
卢皎月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她对着梁涣轻轻笑了一下,“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对方总算不像她刚到这个世界时看到的,冷冰冰、没有一点人气的样子。
人总是靠着不断与他人建立情感的联结,才能切实地立足在这世上,否则那并不能算是真正的活着。这大概也是崩溃的世界线中,梁涣毫不在意地摧毁一切的原因。
如今看来,就算没有她,也有太子。
放太子一条生路,从各个方面讲,对现在的梁涣都是一种威胁,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大概是真的从心底把对方当做兄长。
不只是太子。
以后,还会有女主……
想到这里,卢皎月的的表情越柔软下去,她轻声,“以后会更好的。”
梁涣愣了下,心底那些漂浮的戾气倏忽散了干净,胸腔被什么更柔软的东西满溢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