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曹和忠忍不住露出点儿肉疼的表情,“早知道他要砸,我就提前把马公纬房里的东西收一收了,换点儿破瓷陶罐上去,随便他怎么祸祸……”
耿存:“……?”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是哪儿不对劲。
他哽了一下,也只能提议,“属下听闻皇后殿下也过来了。这毕竟是后宅之事,既然陛下无暇拨冗,将军不若去请示一下殿下?”
曹和忠愣了一下,觉得:这人说得对啊!
毕竟是女眷的事,他干嘛想不开非去找周行训?直接去找皇后啊!
他忍不住拍了拍人的肩膀,赞赏:“不愧你小子,果然脑子很活啊。”
耿存:“……”
虽然是被夸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
卢皎月被曹和忠询问“安置女眷”这事的时候,还有点儿不明所以,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所谓“女眷”是马公纬的妻妾和女儿。
现在马公纬输了。 战败身死。
所以她们是周行训的了。
卢皎月没有去问为什么后宅之中只剩“女眷”。
草原的雄狮占据了另一个族群后会做什么?这本身就是一个不需要思考的问题。战争的残酷突然从另一个侧面掀开一角,它某种意义上甚至比刀枪交接的战场更为惨烈。
卢皎月沉默了半天没给回话,曹和忠不由问了句,“皇后殿下?”
耿存也跟在曹和忠身后,这会儿看见皇后的神情,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给出了一个错误的建议。
但是还没来得及深想,卢皎月已经收拾好情绪回神,“她们在哪?带我去见见吧。”
曹和忠忍不住“啊?”了一声。
其实不用专门跑一趟的,划出个地方安置就行了。这事其实比较麻烦就在名头上而已,只要周行训不话,马府的财物和女人全都是他的。钱财之类的东西还好说,库房里一堆就行了,但是人总需要地方安置,这就需要有人来点个头。
卢皎月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劳烦曹将军带个路,我过去看看。”
曹和忠这才回过神来,“哦哦……是。”
他琢磨着,皇后想去看看就看看呗,也不是什么大事。
另一边,周行训也终于把能砸的东西砸完了。
原本华美堪比宫室的屋子这会儿宛若被狂风席卷过似的一片狼藉,不过周行训砸完了之后,人冷静多了。
废墟的顶端也不知道是什么家具遗留下的半块木板残骸,周行训轻踹了两脚意思意思掸了灰的,就撑着腿在上面坐了。
他单臂支着脸想:这没什么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
重要的是阿嫦现在嫁给他了。
阿嫦是他的皇后!他们之间有比“过去”长得多的“以后”。
他也可以和阿嫦一起看游记,他可以带阿嫦去她想去的地方,他也可以送阿嫦她喜欢的东西,不管是墨条是砚台还是别的什么……他可以送、十、个!!
周行训气哼哼地捶了一下身下,把最后这半块稍显完整的木板捶了个稀碎。
他人已经跳起来,推门出去,对着行礼的亲卫摆了摆手,“把里面收拾一下罢。”
亲卫们习以为常地领命往里走,倒是周行训回了一下头,看着这一堆废墟陷入沉思——
马公纬房里是不是有挺多好东西的?好像有个镶金的砚台?
刚才砸的时候太生气了,完全没留意。
啧,下次叫人提前收一收吧。
另一边,卢皎月也随着人的引路到了女眷的院子外。
曹和忠临时被人叫了走,这会儿带路的是个叫耿存的面生小将。大概是看出卢皎月没什么说话的欲望,他一路上都没怎么出声。
这么沉默着到了地方,远远地就听到院子里面的哭声,还有一道略沉的女声严厉地呵斥着什么。
等卢皎月走得近了,守门的士卒行礼的动静惊动了院内,里面的哭泣声呵斥声都戛然而止,周遭像是死一样的寂静。
卢皎月顿了一下,示意跟来的人留在外面,只自己推门进去。 这会儿就不要让护卫刺激这些人情绪了。
几乎是卢皎月刚一进去,里面就哗啦啦跪了一大片,跪在最前的年长妇人率众行礼道:“妾身罗氏见过……夫人。”
她显然没想到进来的是个女人,愣了一下,才飞快改口。
卢皎月在后宫呆了这么久,对这种场面已经能够很从容的应对了。
她这会儿点点头,正要叫人起来,却见对方却更快地俯身叩,行了个拜伏大礼,极恳切朗声,“夫人明鉴,先夫叛上作乱,自是罪无可恕,可我等闺阁女儿,又有何力阻拦?!其人既胜,便是又纳美姬、再寻新欢,将糟糠旧人冷落于后宅之中,可如今兵败,却累得我等为奴为婢、我等何辜?!”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哽咽下去,可以吐字却一直异常清晰。在些微的停顿之后,她又飞快接上,“身逢乱世,我等又命薄托生为女儿身,个种苦楚夫人亦当深知。我与那老贼乃是结夫妻,自是罪责难逃,可后院诸多美姬们不过身不由己、依附于人。求夫人宽赦,为之在军中寻一良人,以托付后半生。夫人仁心厚德,我等必铭记于心。”
她是在为所有人搏出路。
身为战败者家眷,特别好看的会被将领甚至于主将看上、收为妾室,而其余的、或是被拿来取乐、或是沦为奴籍,至好不过的结果是被指给军中将士……这年头打仗,是真的老婆的。
卢皎月觉得有点堵,但还是深吸口气,“好,我答应你。你们先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