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温云过于着急解释,此番话说得又快又赶,一时岔了气,捂住胸口咳嗽了起来,阿燕见状,立即轻抚她的薄背,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夫人慢说些,您身子本就不好,又彻夜未眠缝补鞋靴,手指头都不知被针尖戳了多少下,本就劳心费力,疲累不堪,这大早上的,若再受了寒可怎生是好?左右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凭他怎么想。”
直到听了此话,李秉稹才瞧出此女神色确很憔悴。
两道浓重的黑眼圈坠在眸下,面容无甚血色,眉尖蹙蹙略有几分病态,唇瓣也微微泛白,秋日的回廊风轻轻吹来,单薄瘦削的身形好似就要被刮倒……
按常理说,这般操劳辛苦,次日却还要被他这般恶意揣度,此女理应是要动怒的。
可她难得没有,反而低声教训起婢女来,“你这婢子气性怎得这么大?原就是我们失礼在先,壮士就算曲解了我们用意,那也是一场误会,说清楚道明白不就好了么?
且不过就是些缝缝补补的手艺,也值当挂在嘴上这般提?”
她抿了抿唇,朝他脚上的鞋靴望了一眼,又柔声细语道,
“……还请壮士勿怪,此靴确是我着急忙慌临时赶制出来的,并未做得非常精细,还以为壮士或会嫌弃我手艺粗陋,未曾想此刻就穿上了,只是我事先不知壮士尺寸,也不知你穿着是否合脚,若觉得何不妥之处,你只管同我说,我改改便是了。”
这明事理知进退的温顺姿态,确让李秉稹高看了几眼。
其实真论起来,此女除却多跟了他几步,到底未曾真正做错些什么。除非他不打算继续借此镖队隐藏行踪,否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算她不刻意跟着,也总是甩脱不掉,且大多数时候,他驱马她坐车,理应也不妨碍什么。
且不过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娘,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李秉稹这般想了想,忽又觉得方才是自己太过多疑。
拿人手短。
他不好让这话掉在地上,只道了句,
“穿着合适,无需再费心。
……多谢。”
徐温云眼见他态度松软了下来,继续乘胜追击。
“这般客气便是见外了,咱们还需同路这么久,还是彼此熟稔些好……倒也是我疏忽了,昨日想着或只是萍水相逢,所以到现在都还未与壮士互通过姓名。
我姓周,单名芸,芸芸众生的那个芸,不知壮士应当如何称呼?”
芸,云。
难怪靴筒上绣有那样一抹祥云花纹,原来暗含了她的芳名。
可那双鞋靴本是以报恩之名相送的,多添了这道绣样,倒显得有男女私相授受之嫌。
此念头一闪而过,男人倒也并未深究,只嗓音低沉道。
“单姓陆,独名煜。”
“陆煜,陆煜…路…遇……”
徐温云垂眼低咛,将这两个名字暗暗在喉舌上滚过几番,再抬眸时,瞳孔中熠熠闪着奇光异彩,可不就是天降的缘分么?他们两个就是路上碰巧遇见的呀!
此时空中飘来镖队集合的暗哨声,李秉稹不再理会其他,扭身踏下楼梯,朝厅堂中走去。
既然他并未劝退,那就是默许她今后可以继续跟随,徐温云心中一喜,立马跟了上去。
集合,清点,扬旗,出发。
做为雇主,徐温云终于正式成为镖队一员,被吸纳进长长的队伍中,望着车前车后皆有带刀镖师护卫,只觉无比心安,人身安全问题彻底解决,如今心头唯剩下那桩棘手的大事。
行在路上,实在没有什么接触的好时机,急也无用。
且方才仅仅一个早上,无疑已经取得了巨大进展,二人不仅相互交换了姓名,甚至还有来有回说了好几句话,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理应不会有何问题,所以徐温云干脆敛了心思,安安心心做个赶路人。
两湖境内层峦叠嶂,路径曲折环绕,难免有些崎岖不平,好在她并不是个晕车的体质,且郑明存留下的这幅车架,甚宽甚广,四平八稳的倒也感受不到太多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