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实道:“有些已入袋封存,大多存放在此村的一间仓库中,未来得及一一验看。若断丞能相帮一二,再好不过。”让左右把证物的录册也拿来。
柳桐倚道谢:“另冒昧请教,可曾查到逆妇黄氏之前伤害他人之事?尤其孩童。”
冀实微皱眉:“目前尚无。搜到了一些药材,思想逆妇之父乃一郎中,会用药应是家传。”
文吏取来验尸及证物记录文册,柳桐倚接过,自留下证物册,将验尸册子递给张屏。
冀实轻描淡写地扫了张屏一眼,视线在他腰间刑部的牌子上一定,未有言语。
张屏翻开验尸册子,桂淳轻巧地挪近一步,半藏在他身后瞧。自从踏进这间厅,桂淳周身的气场忽然收敛了很多,仿佛一只隐藏到草丛中的山猫,站也挑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连张屏都感觉到一股复杂的暗流在厅内荡漾。
柳桐倚阅读证物记录,冀实端起茶盏,垂目品茶。
张屏看了验尸册子,还给柳桐倚,换过一本证物录册,感受到两道锋利的视线。他抬起眼皮,冀大人放下茶盏,却是十分温和地凝视他:“对了,忽想起有两件证物,正好与你一看。”吩咐旁侧,“把单封在竹匣里的证物拿来。”m。166xs。cc
文吏奉命又出,约半柱香工夫后捧着一个竹编带盖的方盒返回,先呈到冀实面前,打开盒盖。
冀实示意另一文吏从盒中取出两个油纸包,放在托盘上,递给张屏。
张屏拿起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张朱砂写的符咒,张屏脸色顿肃。
冀实道:“此物系从逆妇家中搜出,不知其用,未便找道人术师验看,听说你懂一些,可识得出此符的用途?”
张屏道:“这是招魂的符。”
冀实眼神一冷,厅中其余人俱一凛。
张屏再打开另一个纸封,里面亦是一张黄纸符,弯曲笔画与前一张不同。
“这张是保生平安符。”
柳桐倚起身走到张屏身边,打量这两张符:“逆妇黄氏痴恋蔡家公子,其中一张符,是不是她为圆自己痴念,想召唤蔡公子的幽魂?另一张,则是求保她们母女平安?”
张屏盯着符咒:“这两张符并用,卑职多年前曾见过一次。是为了求子。”
冀实眼中光芒一动,柳桐倚诧异:“求子,为何要招魂?”
张屏道:“卑职见过的那次,是家乡的一位妇人,爱子不幸夭亡,她数年后又有孕,到养育卑职的道观中求祷,希望腹中胎儿是夭折之子的转生,观主师父为她画了这两道符。”
他当时只有几岁,还相信好多传说故事是真的,看着师父画符,便问,如果把那位夫人之前儿子的魂请来,她肚里孩子的现在魂魄要怎么办呢?这是不是书里说的夺舍?
师父道:“憨娃,生死之事,哪是我这乡野老道往黄纸上画几笔可更改定夺的,若有这份能耐,老夫干嘛不飞去九重天上享福?只是让那位施主心安,心安则身安,即是保生平安。”
原来那位妇人当时已四十六七岁年纪,再度有孕,必须仔细调养。她痴迷此念,到处求拜,别的寺庙观宇的法师高僧都说她所求违悖天理,皆不肯答应她,劝她休造罪孽,放下执念。越劝她越执着。
再这般四处折腾,可能胎儿不保,她自己也有危险。若找到不怀好意的江湖骗子,喝点所谓灵药符水,更不知会出什么事。
抚养张屏长大的观主道长遂给她做了一场祈福法事,再画了两张符相赠。妇人犹未全信,找了懂行的人验看,确认符咒功效无误,方才按老道长的嘱咐贴放,从此安心养胎。待足月,生得一女,生后看着孩子惊喜痛哭:“前世男后世女果然是真的!看她的眉眼,跟以前一模一样!我的儿啊,你终于回到娘的身边了!!!”
那女孩后来一直倍受娇宠,其母还请人教她诗书骑射,曰我的儿上辈子就喜欢这个。
观中逢年过节也能收到一份丰厚香资,可谓圆满。
但当下……
柳桐倚皱眉道:“逆妇黄氏,并未有孕吧。”
张屏道:“验过尸,并无。”
冀大人让文吏将整个竹匣端到张屏面前。
张屏不禁脸色一沉,他背后的桂淳一眼看到,忘了收着大气,脱口道:“乖乖啊!”
柳桐倚神色亦大变,同样凑过来的燕修也动容——
竹匣内正中央躺着一个布做的偶人娃娃,用线缝出五官,一对大眼睛充满灵性,弯弯小嘴似在微笑,手足脑袋上都绑着红线。好端端看着都挺瘆人,又因之前被埋在某地,再被搜证拿取,浑身脏兮兮的。当下为了搜查,肚皮处被剪开,露出丝绵,脑袋也歪到一边,更加邪气四溢。
张屏取出汗巾包住手,拿起娃娃翻了个身,众人的神色都跟着颤了一下。
娃娃背后用大红丝线绣着年月日时。
冀实淡淡道:“逆妇黄氏应是识字,针线活也不错。”
柳桐倚端详:“所绣年月……像是蔡府火灾之后数月。怪了,若是为蔡公子招魂,为何不绣蔡府火灾的日期?莫非……”
莫非她知道,蔡公子并未身亡在那场火中,而是之后才……
张屏道:“卑职觉得,应取户册,看看黄苋苋的生辰。”
冀实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已查过,日期即是逆妇之女的生日。”
柳桐倚怔了:“这是为何?”
他端详张屏手中的娃娃。娃娃背对张屏,面朝厅内,邪肆微笑。
“此偶看起来不像女童……”
张屏将娃娃翻过身,与其对视:“是个男娃。”又看向冀实,“请教大人,此偶在何处找到?”
冀实简洁道:“在逆妇之女的床下搜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