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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人间惨剧(第1页)

第三百二十六章人间惨剧

大军被困、断粮、援军无望、恐慌难平,一个个看似无法战胜的挑战摆在眼前,那一贯意志如铁石般坚强的武安君白起,终于撑持不住地昏倒在了帅案上。

昏倒的白起,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没了一丝光亮,顷刻间却又觉得心头恬静无比,全没了那种战败之危之压迫。一丝意识尚存的武安君白起心想:莫非,本君这就是死了不成?

“武安君醒醒——醒醒啊——”隐隐约约间,白起听着耳畔一阵带着哭腔的焦急呼唤,他想睁开双眼,奈何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铁片一般,努力了几次,却是张不开眼来。

过了不知多久,武安君白起方才幽幽醒转过来。待徐徐睁开双眼,白起只见面前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正是终日服侍他的少年军仆白方。不过,此时军仆白方那饿得浮肿的面庞上,没了往日的恭谨,已经满是脏兮兮、花呼呼的泪痕,和满脸的惶急。少年军仆白方见武安君白起醒来,登时破涕为笑,摸了两把眼泪,赶紧转身至帐外,稍后便端来了一个青铜簋,向武安君白起问道:“武安君,你一整日没吃饭了。”

武安君白起闻言,张了张扁阔的大嘴,却是声音沙哑地完全变了腔调般问道:“白方呀——老夫问你,方才,没有惊动旁人吧?”

听到武安君白起问话,那少年军仆白方抹着眼泪,身子颤抖着点了点头,哽咽着言道:“武安君安心白方晓得厉害白方未大声哭泣,军帐未放外人进来”

白起见状,便心下略觉安定。他身为秦军之统帅,乃大军之灵魂也。若是昏倒之坏消息传播开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主帅昏倒,头脑早就饿得发昏的秦军士卒若是得知,那恐慌还不立马升级,立马便要溃散了。

这白方,原本乃白起收养之孤儿,还是战死秦军士卒留下之孤儿。此孤儿之生身父亲本为一奴隶,并无姓氏,被武安君白起救下后,便随了白起之姓氏,并取名曰方。自去岁白起秘密入军以来,这白方便一直跟随在白起身边,照料白起之饮食起居。

眼见着白方小小年纪便如此识大体、顾大局,白起心头大觉欣慰。然则,此时白起心头乱成了一团糟,却也没了夸赞白方之心情。

便在那时,武安君白起颤巍巍地撑起了身子,看着帅案之上摆放着一只青铜簋,那掀开了盖子的青铜簋中却只有拳头大一块焦黑的干肉、一块烤得焦黄的芋根,旁边一只脏兮兮的陶碗中,竟是盛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

乖乖——食物,这是救急之食物呀这是活命之食物呀干肉、肉汤,这还是那香喷喷诱人的肉食呀武安君白起眼神闪烁着,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他,忍不住连连咽了数口唾沫。食物之香味太过诱人,以前吃惯了肉食的武安君白起,竟是觉得这香味胜过了以前所吃之种种肉食。

一时间,武安君白起连连抽着鼻子,在食物面前,竟是抵受不住地失态了。白起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看着眼前的干肉、芋根和肉汤,竟是没有舍得下口。

虽然武安君白起心头已是凄凉地近乎绝望了,但是那身体的本能却是抵挡不住,人毕竟还是要吃食物的,纵然强悍如武安君白起者,在食物面前仍是不得不露出了本能。“嘿嘿——”武安君白起强自定了定心神,便罕见地笑了,向着那侍立在一旁的少年军仆道:“唉——白方呀你跟着本君真是苦了你了老夫若是记得不错,你今年还只有十六岁吧看你这摸样,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却饿得都皮包骨头了。来,你吃了它吧”那少年军仆听着白起贴心之言,便是难受地哽咽了,他慌乱地摆了摆那饿得精瘦的长手,便带着哭腔言道:“武安君,这如何使得?武安君再不吃些东西,若是真的饿出个好歹来,我还能活得下去么。武安君,您就吃了吧”武安君白起闻言,那对三角眼中竟是寒光一闪,大手轻拍着案头便佯装怒道:“如何使不得?白方孩儿,来就在这里坐下吃军令此乃老夫之军令。你若是不吃,老夫便要治你违令之罪吃”“武安君”那少年军仆白方身子颤抖着,便拜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武安君你是三军司命孩儿我这等军仆纵是活活饿死,也不能夺武安君之军食啊”“你那好,我俩人各一半。你若不吃,老夫我也不吃送于他人便是了”武安君白起锵然抽出腰间的青铜剑,咔嚓嚓将干肉、芋根一切两半,又唤人送来一个陶碗,将那香喷喷的肉汤分作两碗,便道“白方,来吃吧吃吧”那少年军仆白方见状已是无奈,此时,他心头像是塞了一团乱麻一般难受,他哭着吃着,便将眼泪和着干肉、芋根、肉汤一并吞吃而下。那少年军仆白方,一时间只觉口齿中一股子奇异之幽香袭来。他忍不住叹道:“香,真香呀——”

人在饥饿时,不管吃什么食物都会觉得香甜味美无比。但白方所言之香,乃是真的香。那奇异的香味,不是干肉、芋根之香,乃是那碗以草蛇熬制肉汤之香。

今日白间随着一帮军吏上山挖掘草根之时,白方竟然有了意外的收获,一次掘出了一个不小的蛇洞,生生掏出来十余条草色的蛇来。军吏们抓到草蛇便是欣喜若狂,当下便架起火烤了起来。烤熟后便是一口气吃光了。

那白方趁人不备,便偷偷将蛇弄死藏在怀里。他是要等着武安君白起归来,用这条小蛇熬一碗汤给父亲般的白起补补身子。没想到这下白起竟然又分给了他半碗,让他也尝到了蛇肉汤之美味。

品着那难得之军食,回味着其香味,那武安君白起竟是老泪纵横。男儿有泪不轻弹,武安君白起这等杀人如麻、眼睛都不眨的铁血男儿,更是多年未有流泪之感觉了。

饿死,莫非真的要饿死此战竟被赵括困得就要活活饿死,心下恨恨地想着,羞愤至极的白起一双老眼中终于涌出了泪水。白起轻轻地转过了身去,抬起袖口偷偷地擦拭着眼泪。这泪痕,他不想让外人看到。

那少年军仆放下了陶碗,一口气喝完蛇肉汤后,竟是贪婪地将陶碗舔了个干干净净,恨不得将陶碗舔出个透明窟窿才算甘心。舔完碗后,他又细细地舔起了手指,舔起了那星星点点的碎末。

突然间,那少年军仆便跳了起来,惶急地喊道:“武安君,你听,你听”大帐外夜风呼啸,刁斗之声隐隐可闻,在死一般的沉寂中,却有沉闷的惨嚎一声又一声传来,惨嚎声清晰而又恐怖,登时让那军仆接连打了数个冷战,就是武安君白起也忍不住心下微微颤抖。

武安君白起忙凝神侧耳倾听,蓦然间心头大觉一寒,那沉闷的惨嚎声到底源自何来,白起心头已是大略明白。只见那白起狠狠地咬着牙,四方大脸上渗出了颗颗豆大汗珠。白起猛拍案头,面目狞厉地霍然跳起大喊道:“传令中军铁骑护卫,即刻随老夫出巡”

厉声喊罢那白起猛地站起身来,提起青铜长剑,便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片刻之后,武安君白起带着一支稍微能大跑一阵的百骑护卫队,终于冲到了一座有微微火光的帐篷前。

一阵奇异的腥膻肉香,一阵浓浓的血腥之气,一阵沉闷的变弱的惨嚎,远远便随风钻进了每个人的鼻孔、耳朵,倏忽之间,那猜到何事发生的百夫长长脸便唰地变白了。

武安君白起飞身下马,便是一声大吼:“包围军帐挑开帐门”

白起一声令下,那些护卫骑士们迅速地行动了起来,唰唰地地围住了大帐,当先一排长剑齐出,顿时便挑开了帐门。白起挺剑大步抢入,一望之下,却是目瞪口呆。小小军帐中,两具尸体血淋淋地摆在草席上,四肢已经成了带血的白骨架小地坑中燃着粗大的干木柴,铁架上吊着的铁盔兀自淌着血水,咕嘟嘟冒着蒸腾雾气

那十余名士卒正在埋头大啃带着血丝的肉块,喉咙中野兽一般呜呜地吼着,一个个脸部扭曲变形,狰狞可怖之极饥饿,竟然将这些秦军士卒们逼成了野兽,逼成了餐食同类,餐食战友的野兽那铁骑护卫百夫长已是惊得身子颤抖连连,指着那尸体便是嘶声大吼:“武安君,他们,他们竟然杀伤兵,他们竟然吃人肉”人性沦丧,天理难容看着眼前凄惨悲凉之一幕,看着那森寒之白骨架,武安君白起怒了,彻底地怒了,那愤怒让白起身子一阵阵颤抖,白起猛地一声嘶吼:“杀、杀、杀——一个不留”

嘶吼声响起的同时,白起长剑一挥,喀嚓一声便砍掉了一个餐食同类者得头颅,只听咕噜噜头颅翻滚于地,那脖腔中的鲜血便泉水一般喷涌而出,直将武安君白起喷了个血头血脸。

武安君白起长剑砍落的同时,铁骑护卫百人队一涌而入,一个个愤怒地吼叫连连,一通长剑乱砍,顷刻间,便将一个个餐食同类、灭绝人性的士卒砍翻在地。

大帐中血腥气味更浓了,嗅着那温热的腥味,武安君白起胸膛不停地起伏着,被喷溅了满身鲜血的他,此时看来,竟然如同来自地狱里的杀神一般。白起一张四方大脸,已是抽搐地变了形。

便在此时,远处隐隐间竟是又数声沉闷的惨嚎传来,惨嚎声穿破夜空,那濒死之前的绝望,听在耳中甚为瘆人。白起听得是心头恶寒,当下再也未作停留,便长剑一收高喊道:“快快、快——速速随老夫赶过去”

武安君白起此时再也未顾惜马力,出了军帐后边飞速地跃上了马背,打马狂奔起来,带着百人铁骑卫队直奔那惨嚎声来源处而去。武安君白起怕了,那生怕这声惨嚎和刚才一般模样,生怕再看到此等惨绝人寰的一幕

这次,那惨嚎声发出之处距离甚远,白起和他的百人铁骑卫队狂奔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这才寻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军帐。这座军帐较之方才那座,已是宽敞了不少。其内,大约可同时容纳百余名士卒同住。

望着那派灯火通明,武安君白起登时心下一松,白起心想若真的行那禽兽般餐食同类之时,他们岂敢如此大胆,岂敢将这军帐映照得灯火通明,理应偷偷摸摸才是。再说,这座百余人之大军帐,百余名士卒不可能同时丧失人性吧

待甫一靠近那军帐,夜风裹挟着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那血腥味呛得武安君白起眉头紧皱。白起顿时心下一凉,嗅到如此浓烈血腥味道的他,大觉不妙。身后的铁骑卫士们,刚刚眼见方才之惨状,此时已是大为警觉,闻到这血腥味道,竟是差点呕吐出来。

白起愤怒地简直不能自已了,他挥舞着长剑,尖利地一声长啸:“冲进去一个都不能放跑”听到白起一声令下,铁骑百人护卫队士卒们登时心头一凛,一个个挥起长剑,红着眼睛便冲了进去。

待冲进军帐后,护卫们望着眼见如同地狱一般的场景,竟是震惊得无以复加。面前的场景太残酷了,太震撼了,护卫们只觉一阵阵毛骨悚然。

军帐内地面上已是鲜血横流,七八具被斩落头颅的尸身胡乱躺倒在地,已被剖开了肚皮、胸膛,那一团团的内脏、肠子,在牛油蜡烛的照耀下竟是如此血淋淋地刺目,若不是这些卫士们见惯了血腥杀伐,怕是当场变被吓昏了过去

“畜生畜生不如”武安君白起一声暴喝,身形一闪手中长剑闪电般刺出,生生将跪伏在尸体旁的一个秦军士卒刺了个对穿。那被刺穿的秦军士卒一声惨嚎,痛苦地脑袋一歪,便栽倒在地,他那嘴里分明还咬着一根血淋淋的肠子,至死都不肯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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