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敬嗣正是为汇报城中情况而来,即收回了问题,回答说道:“二郎,南城、西城大致已经稳定。犹有百余县卒、丁壮未有投降,而下被我部和刘头领部包围在了北城的兵营中。”
李善道摸着颔下短髭,忖思了片刻,与侯友怀说道:“侯老兄,上天有好生之德,况乎咱们是义军,不是贼寇,我之所以起兵者,是为吊民伐罪,绝非是为杀戮之事。於今全城基本已定,唯所存者,仅此百余县卒、丁壮矣,他们即使负隅顽抗,亦已是无济於事。我因欲有劳老兄,为我前去劝降。只要他们肯降,我可以保证,一个不杀,愿改投我义军者,我双手欢迎;不愿投我义军者,我发给盘缠,任其归家。不知老兄,可愿为我劳苦,走上这一遭?”
侯友怀慷慨应道:“郎君有怜士之心,竟愿开额外之恩,友怀怎敢不为郎君效此劝降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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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说过了,李善道打算把降俘尽数拨给侯友怀、张怀吉统带,则这百余县卒、丁壮,若是肯降,对侯友怀、张怀吉也有好处。侯友怀对此,不仅是顾及到县人之情,当然愿意卖力。
便向李善道行了个礼,侯友怀不作多停,即出堂去,赶往北城,劝降去也。
时已夜色渐至,寻各乡乡豪索粮之此事,今晚却是办不成了,只能等到明天再说,但各乡乡豪的粮,一时索不得,城内豪强、富户的粮,打铁趁热,趁着李善道、刘胡儿部刚杀进城中,满城震动,这些豪强、富户必正值惶怖之机,今晚却即可动手索要。张怀吉则就也出了县衙,秦敬嗣领了一旅部曲,和他一道,就先一家接着一家的,向县内有名的富户、豪强讨进奉。
王湛德请示李善道,俘虏到的县吏们怎么处置?
院中伏拜着的这十余县吏,只是酸枣县衙的大吏,除他们以外,另外俘虏到的县中小吏等还有许多。加上县衙的吏卒、仆役、官奴婢等,合计约有数十人。
县吏怎么处置,李善道还没想好,但吏卒、仆役、官奴婢怎么处置,不需多想。
他便令下,令将吏卒、仆役、官奴婢尽数释放,分别给了些钱粮,由他们自寻去处,至於一干的大小县吏,且先关押到后院,等与刘胡儿等商议过后,再做处理。
散在城内各处的王须达、陈敬儿、季伯常等团校尉,及焦彦郎等等旅帅,不断的或者亲到县衙,来向李善道禀报本部的进展、收获;或派人来向李善道禀报。县衙门口,来来往往,挎着刀进出的义军汉子们不断。夜色临至,打起火把,将县衙内外映照得亮如白昼。
刘胡儿可能是考虑到安全的问题,起先没有进城,直等到城内大体已定,才在亲兵们的护从下,进了城中。二更时分,他来到了县衙。
李善道这时已不在堂上。
后院有个高高的阁楼,是历任酸枣县令闲时登高饮酒的所在。
在侯友怀从子的引领下,李善道已早是登上此楼。
闻得脚步橐橐,转身看去,见是刘胡儿来至,李善道移步迎上,笑道:“刘兄,你来了!”
楼上四角,也插满了火把。火苗随风摇曳,照得楼上彤红一片。——但其实楼上不用火把亦行,因为而下的城中,东城、西城、南城、北城,整个的县城里,大部分的街巷上,几乎尽是红通通的火光。倒非是走了水,火光皆火把的光,火把,都是散布於满城中的义军将士们所打。这满城的火光,加上县衙前院、后院的火光,映衬得这座楼阁上,已然是甚为明亮。
秋季的夜风没了夏天的闷热,但四面吹来,却也没有昨晚的凉爽。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的确是城中的喧嚷、满城的火把,给这夜风增添了热度,吹面颇热。
刘胡儿说道:“本该早些入城,有些杂务,不得不作些措置,入城乃晚。”
楼上摆了一张紫檀木的案几,相对放了两具坐榻。
李善道请刘胡儿入座,自亦坐下,将自己所知的城内目前的情况,还有侯友怀去北城劝降、张怀吉与秦敬嗣已在向城中富户讨进奉等事,大略地与刘胡儿说了下,说完,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水,笑道:“劝降和讨进奉两事,没有与刘兄商量,我便叫他们先去办了,兄请勿罪。”
“我家大郎明有嘱令,一切唯郎君之意是听。这些事情,本是郎君做主即可。”刘胡儿环顾远近,身在楼上,居高眺远,整座县城皆可入眼,但见那城中火光如蛇,蜿蜒遍布,倾耳听之,时仍有短促、隐约的杀声传来,更多听到的,是从城中各处里坊传出来的种种喧嚷之音。
略做了下迟疑,刘胡儿说道:“郎君,刚入城时,碰见了贵部的王郎君,他正在处罚一个火长。俺问了问,是这火长抢掠民家,伤了一个男丁。王郎君说要把他捆了,军法从事,并言及,此是郎君之令。敢问郎君,可果如此么?”
“是我的命令。咱不是答应了侯老兄么?入城后,不掠百姓。攻城前,我就此亦是已有令下。”
刘胡儿说道:“有一件事,俺不知当否不当否讲。”
“你我之间,有何不能说?刘兄,你想说什么?尽请说来。”
刘胡儿说道:“我瓦岗号为义军,今下山出寨,对外宣扬,是为拯民出於水火,不掠士民,爱惜百姓,自是应当。前时攻下濮阳后,我家郎君实也是曾有军令,欲约束部曲,不得肆意抢掠。可最终,我家郎君却还是放弃了这道军令。其中原委,不知郎君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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