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薇放下手中的中书君,转过清如芙蓉的小脸,眉目如画。
顾红袖说道:「有人阻挠咱们招人。乡中有流言,说咱们作坊是骗人,还说要是来这干活,就会有霉头,这是有人威胁他们。」
顾红袖今年十五岁,生的明眸善睐,唇白齿红,十分阳光明媚。
乡人说她疯癫。其实所谓的疯癫,就是不受规矩约束,我行我素,离经叛道而已。
她总是偷偷自己放足,以至于缠足失败,半大不小。
认识宁采薇之后,她更是完全放足,将自己的缠脚布都付之一炬,扬言「今生宁不嫁,也不再缠足」。
顾起元和赵婵儿都无可奈何,只能放任自流。
朱寅和宁采薇却很欣赏顾红袖的叛逆精神。加上她聪明机敏,一来就受到信重。
如今在朱家,顾红袖和丁红缨被合称为「双红」。她们也是朱寅眼中最像现代少女的人。
宁采薇布招人公告快两天了,可还是没有人来应募,足见其中有人作梗。
顾红袖知道这一点,说明她善于抓住矛盾。
宁采薇有心考较,问道:「那以你的意思,该怎麽做呢?」
顾红袖道:「社长,咱们要招八百人,还都是十五岁到二十岁的年轻男女,
几乎要将青桥的年轻男女全部网罗,张家和刘家岂能答应?」
「这是和他们抢人啊。他们岂能不恨?他们是本乡坐地虎,树大根深,积威多年,小民哪敢反抗?」
「虽然有传闻说小郎和社长与大太监有关系,可毕竟是传闻,很少有人真信。仅仅因为这种传闻,乡民还不敢反抗张家刘家,投靠我们。」
「我的意思是,花钱去城中,雇几个宦官,再来一趟青桥里,祝贺作坊开业大吉。然后故意放出风声,说咱们的靠山就是大太监-—」
朱寅呵呵一笑,「红袖娘子,你的法子很好,的确可行。不过,眼下我不能用这个法子。」
「不能用?」顾红袖一惬。虽然她不明白为何不能用这个法子,但她也不问。
聪明人就是察言观色,听话听音,不该问的就不问。
顾红袖恰恰是个聪明人。
朱寅之所以不能用这个法子,是因为要保持低调,扮猪吃虎,对付王瑞芳和菊社。
他和田义的关系,对外是个秘密,只是极少数人知道他和田家的交情。
若是王瑞芳等人知道田义是他的大靠山,肯定不会再对他出手。
他等了这麽久,可不能让王瑞芳又缩回脑袋,
菊社这个提前出现的「东林社」,也要藉机铲除,作为宣社的踏脚石!
将来,南京乃至江南,最强势的文社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宣社!
却听宁采薇说道:「乡中豪绅作梗,本在我所料。人口就是势,就是根基他们岂能让我们动摇根基?」
「我这次大张旗鼓招人,就是要让张家刘家先出手。」
「你先去朱家三个庄子,在朱家佃户中去招人。估计只能招到一百多个合格工人。这一百多人我们先用,到时他们拿到真金白银的工钱,那就是一百多个口碑。。。」
顾红袖听完笑道:「还是社长好手段!等到张家刘家主动出手,才能把他们的爪子砍断,然后连根拔起!」
宁采薇似笑非笑,「本乡百姓,苦豪绅久矣。哪有长盛不衰的家族?他们富贵了几代人,也该风吹雨打去了。这一直当着土皇帝,也是人憎鬼厌。」
朱寅笑道:「这人呐,太霸道了终究有报应。王家不就是这样麽?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啊。」
顾红袖站起来,「我走了,这就去庄子招人!」
「别忙。」宁采薇拉着她的手,「今个家里煮了粽子,好几种馅儿,你吃了粽子再走。过了端午,让素素和你一起去。」
顾红袖也不矫情,「那我今天就多吃几个,再喝几杯菖蒲酒!」
端午习俗,普通人家喝雄黄酒,富贵人家却喝菖蒲酒。
菖蒲酒是名贵药材,一般人家也喝不起。
宁采薇又道:「端午还要赏大家扇子丶香囊丶手绢,还要射柳丶祭祀屈原。
「啊?还要射柳,祭祀屈原?」顾红袖很是意外,没想到朱家的端午节这麽隆重。
射柳她当然知道。按照习俗,端午应该有射柳戏。只是那是一百多年前的旧俗了吧?
听阿兄说过,百馀年前端午民间还有射柳为戏。六十多年前,正德爷来南京,正值端午,正德爷曾亲自射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