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我们君臣二人,没有外人,不必拘礼。”
一边说着,皇上一边伸手,虚扶了贺威一把,将他搀扶起来。眸光上下打量着贺威,之后,皇上才轻声询问。
“感觉怎么样?伤得重吗?可要朕传个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贺威眼眶微红,一副大为感动的模样。
他拱手行礼,连声回应。
“微臣多谢皇上关怀,有皇上关怀,纵使遍体鳞伤,也是微臣之幸。微臣没事,已经过了许久,微臣已经好多了,不必再劳烦皇上传太医了。今日除夕,不请太医,也算图个好兆头,微臣知道这规矩,断不愿皇上为微臣破例。臣不信神佛,却愿信这个好兆头,只要好兆头在,只要皇上龙体康健,大燕必定福泽延绵,国泰民安,如此臣就算身上痛些,也是开心的。”
听着贺威的话,皇上盯着他,不禁勾唇笑了笑。
他缓缓在桌边上坐下。
“之前,倒是不知道贺大人还有这样一片心,作为监察御史,之前贺大人也太不善言辞了。”
“皇上教训的是。”
“不是教训,是欣赏,于百官之前不畏权势,仗义执言,不堕谏臣风姿,贺大人……很好。”
闻声,贺威快开口,“多谢皇上夸赞。
古语道:武死战,文死谏,监察御史闻风上奏,向圣上谏言,本就是微臣之责。微臣为官时日尚短,见识浅薄,闻风而奏或有不对,但微臣既闻,那就不能不说,不能不奏。
皇上圣明,知晓情况之后,自会做出圣裁,让微臣所见所感所言的偏差归于正道。
是皇上包容微臣,微臣多谢皇上。”
之前,皇上还真没看出来贺威这么识趣。
他不打无把握的仗,睚眦现世,夜锦枭不祥,这都是今日要挑破的,御史台内他安插了人手,只是他断没想过,最先站出来的人,会是他不曾安排的贺威。
眼下,贺威的话固有谄媚讨好,可皇上不得不承认,这话他听着舒心。
皇上眼底含笑。
“君无戏言,朕也从不讲虚的,朕之夸赞,是因为你的确很好,而不是因为朕包容你。这夸赞,你当得起。”
“微臣谢皇上夸赞,微臣定再接再厉,不负皇上赞许。”
“好。”
皇上心里舒坦,他语气中也更多了些许欢喜,他也没兜圈子。
“你知道,朕避开了文武百官,单独来见你,是为了什么吗?你可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吗?”
夜锦枭眉眼弯弯,隐隐含笑。
跟之前面对着那些攻讦他的朝臣不同,他这一瞬的笑,带着丝丝的暖意,犹若和煦的春风,能抚平人心上的慌乱涟漪。
夜锦枭举杯喝酒,举手投足自然至极,甚至他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可顾倾歌还是觉得莫名的安心。
前路固然难行,但是,至少眼下夜锦枭还能从容应对,这已经不错了。
这么想着,顾倾歌收回目光,伸手去拿水果,只是她才伸手,就瞧见边上的程氏,呆愣愣地看着她。
“二婶……”
“嗯,”程氏应了一声,微微点头。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脑海里想着顾倾歌休夫那日,顾倾屏跟她说的话,她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却又有些担心。
乱糟糟的,难以言喻。
皇上宣布开宴,皇极殿内很快就响起了丝竹管弦的声音,伴随着这些声音,成群的舞姬鱼贯而入,翩翩起舞,皇极殿内一副歌舞升平的模样,仿佛刚刚的剑拔弩张,杀气沸腾,都不曾存在似的。
外面,被踹晕的贺威,也被人拖去了偏殿,过了大约一刻钟他才醒。
在他身边伺候的,是一个年轻公公,瞧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皮肤白嫩,略微有些胖,笑眯眯的倒也和善。
“贺大人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听着询问,贺威回过神来,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心口。
痛感犹在。
好在不是之前晕倒时,那种火辣辣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了,也算是好多了。
抿着唇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贺威扯了扯嘴角,看向小太监。
“已经无碍了。”
小太监闻言笑笑,殷勤地开口,“大人无碍就好,今儿是除夕,日子特殊,哪怕隔壁皇极殿里就有太医,也不方便叫来为大人诊治。奴才这,倒是有罐子药膏,是睿王爷早先赏下来的,大人若是需要,奴才可以给大人涂一点,也能稍微舒服些。”
一边说着,小太监一边从不远处的小桌上,捧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瓷罐子来。
他将罐子打开,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
贺威看着那药罐子,脸色骤然凛了凛。
手撑着软榻,他挣扎着起身,手不经意似的揉着胸口,他开口时,脸上犹见讥讽怒色。
“睿王爷的东西都是宝贝,本官福薄,实在消受不起。公公能得赏赐,那是公公的福气,公公自己留着用就是了,给了旁人倒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