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蹙了蹙眉,似是想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声音里带了丝惧意道:“公女,回程路上,鱼儿与小目遇到了两件事,皆有些恐怖。”
她轻抚着衣袖上细微的皱褶,那双圆圆的杏仁眼闪着迷惑的光芒道:“先是听到路人的议论,血煞又出手了,这次手段格外残忍,又掏心又断子绝孙,受害人浑身是血,清晨被抛在人声鼎沸的闹市区街道上,据说,受害人从天而降落下时,人已断了气,身体还是温热的。不过,据围观者说,没有一个人曾看见血煞的影儿。”
蓝眸微微一惊,蓁蓁倒吸了口冷气:“可知那死者是什么人?”
杏仁眼眨了眨,鱼儿轻声儿禀道:“据说是猛威将军的独子,平生只爱处子,遇到贵人家的嫡女,会用尽自身手段骗取清白,之后入府为平妻或贵妾;若是贵人家的庶女,他骗都懒得骗,直接与其家族交涉,少量现银带回,为妾为婢那就难说了;若是庶民家的女儿,则处境凄惨,皆是强抢入府,破处后便成为她那些妻妾的奴婢。
在他后院,正妻至今空缺,平妻十个,妾已是上百了,而庶民家的女儿,则是数不胜数。因猛威将军是最受国君倚重的将军,贵人们碍于他的颜面,皆敢怒不敢言。
当然,也不乏为了攀附猛威将军府,而亲手送上自己庶女的例子。当时街上围观的多是庶民,看他们的表情,这反而是件额手相庆的大好事!”
“猛威将军?”
一字一顿说出这四个字,蓁蓁脸色肃然,紧紧皱着眉头,洁白的牙齿轻轻咬着下唇,一副深思苦虑的神情。俄而,她的手拂过鬓角的黑,似是自语又像是问鱼儿:“依我冷眼瞧着,血煞做事,并非像世人传言的那般,穷凶极恶暴虐无道为所欲为,可是,她们肯出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血煞与陈佗的约定,又是什么呢?”
这两个问题,鱼儿一个也回答不了。她默默望着自己的主人,亦不知想到了什么,冥思苦想起来。
沉思片刻,蓁蓁一拍脑门儿问道:“另一件事呢?”
“快要入宫时,奴婢现有人跟踪。”
“什么人,可曾看清?”
鱼儿脸色微红,赧颜道:“不曾,但身形高大,应是男子。而且,奴婢惭愧,此人何时跟踪的,奴婢竟是不知。直到马车拐入即将通往入宫的道路,奴婢掀起车帘,那人可能要回转复命,瞬间显形瞬间消失,奴婢——”
见鱼儿欲言又止,蓁蓁瞥了她一眼,道:“但说无妨。”
“那人像是刻意现身,只为让奴婢现。他在马车车棚顶端轻点,奴婢感知到轻微震动,这才掀开车帘,然后就只看到一个瞬息消失的黑影。”杏仁眼中流转着疑惑,鱼儿吞吞吐吐道,“公女,难道是玉凤院最近惹了什么人,那人故意现身恐吓?”
鱼儿的话让蓁蓁陷入了思索模式,片刻后,她仿佛想到了什么,蓝眸亮晶晶地望着她,低沉道:“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鱼儿瞬间瞪大了杏仁眼。
冷笑一声,蓁蓁道:“除了佗叔父,不会有别人。曹夕姑宴请压惊,我算是把他得罪狠了!所以,他派出得力高手跟踪你,并故意露出破绽,是想告诉我:我的事,瞒不过他!”
她从高几上起身,牵着鱼儿来到摆着饭菜的几前坐下,自己随意坐在她身侧,低低笑道:“在佗叔父的眼里,我这个侄女不过是个善良单纯的小女儿,吓唬吓唬便不敢动了。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出自己侄女性格倔强且要强,他这番神操作,只能唬唬小儿,却唬不住自己的侄女。嘿嘿——”
见蓁蓁如此高调,鱼儿瞪大了杏仁眼望着她,有所谓骄兵必败,她真怕这个一向低调的主人翘起尾巴,不知天高地厚了。轻轻晃着手中的竹筷,她神色肃然低低提醒道:“公女,不可轻敌,公子陀万一有什么阴谋,如果我们不提高警惕,只怕也会防不胜防。
况且,奴婢尚且不知,跟踪之人是否知晓奴婢今日全部的行踪,若是知晓,只怕公子陀会通知陈畔,如此一来,我们想要今夜行事,极可能不会顺利!”
俏皮地斜睨一眼鱼儿,蓁蓁眨巴着灵动的蓝眸,不徐不疾道:“放心,我的好鱼儿,现今局势如此复杂,我怎么敢翘尾巴呢!”
食指在几上轻敲两下,她大袖一挥,起身在书房内慢慢踱着步子:“郑忽说不定何时便会离开,趁着他在,利用他的人,行事方便又不会露出我们的马脚。
而计策我已想好,在有人监视我们的情形之下,我烦恼的是,谁送信比较合适?”
鱼儿确实饿了,香喷喷的饭菜一入口,便再也顾不得形象,此刻一番风卷残云,她正满嘴是肉奋力地咀嚼着,哪能开口说话?!
她闭着嘴急切地呜呜了两声,蓁蓁却是一个字也未曾听清,见鱼儿急得满面通红,咀嚼度明显加快,忙摆了摆手,慢条斯理道:“不急。现今在玉凤院,最让我信任的只有你和小目。
而跟踪你的人或者已经认出你,由此这事你只能靠边。
小目这小子,灵活多变,遇事不慌,依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他身量比你高,又瘦,穿你的衣服除了小点儿,别的倒是没问题。
吃完饭你准备一件平日穿的衣服拿到我寝室,午时初叫小目过来,让他准备一乘小轿抬到玉凤院,你记得到时支开院子里所有人,小目男扮女装后,先乘小轿再坐马车,凭他的机灵劲儿,我想他自会想法甩掉跟踪者。”
***
午时初,玉凤院内静悄悄。
换上鱼儿衣装的小目,又在鱼儿的帮助下,描眉画唇,细细装扮,原先那个挺拔清秀的少年,立刻变成了袅袅娜娜仪态万千的少女。他两手合拢在腰间微微一福,尖起嗓子轻启红唇道:“请问公女有何吩咐?”
“嗤”的一声,鱼儿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
蓁蓁斜睨鱼儿一眼,含笑深深赞叹道:“小目,你这模样身段以及这声音,皆无可挑剔了!”
从袖中拿出一根细长的绿色竹管,她肃然了神色,郑重嘱咐道:“此事唯你能成,我要的是,安全送信,无人跟踪,且不可泄露半分风声。”
涂了淡淡腮红的小目,在蓁蓁说出那句“此事唯你能成”时,双颊的颜色明显加深,变成了深红色,少年清亮的声音里,隐隐透出一丝激动的颤音:“公女放心,小目定不辱使命!”
见他接过竹筒小心放入袖管,蓁蓁趋前低低道:“除送信之外,你另有一个任务,今天放出风声:虎威将军之子,乃公子陀的人将信息透露给血煞,方致血案生。这个风声,我要一个下午便传遍宛丘城内外。”
小目点了点头,如点漆的黑眸轻转,若有所思道:“时间有点仓促,奴才怕——”
“这个勿需担心!”
随着她这句话一出,鱼儿递过一个沉甸甸的小荷包,小目赶紧接住,目光疑惑地望着蓁蓁。只见蓁蓁气定神闲地一挥衣袖,胸有成竹道:“荷包里是些碎银子,你用它找些乞丐或落魄的游侠儿把消息散出去,保管能成便是。”
“是!”
玉凤院外的那乘小轿,把仪态万千的小目载着离开了。
晴朗的天空下,阳光普照,一切阴影好像皆无可遁形。蓁蓁站在院中,抬起手来,轻轻搭在额际,清亮蓝眸向高远的空中望去:没有一丝云的碧空,如海般辽阔,令人心神愉悦;悠长的鸽哨遥遥响起,几只白鸽从空中飞过,翅膀在阳光下反射着点点金光。
目光眷恋地目送这些鸽子远去,直到变成了一个个小白点,她方悠然回,感慨万千地对鱼儿道:“等你得空了,去打听个靠得住的养鸽人,养一批专属于我们自己的信鸽!”
“好。”
“花房里的人,工具归置好了便回来吧。”蓁蓁衣袖一甩,步履飘然地向着院外走去,“我们两个,且到二兄府上混午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