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上了茶退下,登时这花厅百米之内便只剩下暮雪和轩辕逸筠二人,暮雪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如今兰蒂最要紧的事便是这场空前的水患,若筹谋的好,趁此机会收买人心,令我兰蒂圣域百姓对太子更加敬仰心服,爱戴诚服都不在话下,我以为太子殿下不该放过这样好的机会才是,可看了今日的宫门抄,太子殿下似乎并非如此想的呢。”
轩辕逸筠敏锐地感受到暮雪的不悦,提及水患,他面上笑意倏忽不见,目露严肃和忧患来,道:“这场暴雨确是近五十年罕见,如今我兰蒂圣域几乎半壁江山都陷入水患之中,早朝父皇已令户部拨赈灾银,工部也在着手重修河堤等事,只等各地的灾情上奏朝廷便依情况发放赈济银。早朝朝廷讨论能担任此次赈灾大任的官员,我举荐了刘浩山大人。暮雪妹妹身在闺阁,可能有所不知,这刘大人为官清廉,公正不阿,又不乏雷霆手段,是位能臣干吏,在我朝素有刘。青天的称号,不仅如此,而且他的家乡便在水患最为严重的宋州郡。他是最为合适的赈灾人选,此次满朝文武皆推举于他,父皇也是如此属意的,我想,若由他来负责赈灾,受灾百姓定是能及时得到赈济,早日吃上赈济粮的。暮雪妹妹,我不求百姓因此爱戴敬仰,更不想趁机时机为自己造势,收拢人心,只望着我兰蒂受灾
百姓能安然度过这个多灾多难的夏,灾后能熬过今年冬季,莫再生出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剧便好。”
轩辕逸筠言罢,暮雪却是讥声一笑,道:“太子殿下倒真是忧患天下,一心为民啊,我记着那刘浩山早年因受过国丈的恩情,早已是青王一党的人了吧。太子当此时机不争功也就算了,还摒弃个人得失,大力推举青王一党的官员,这可真是举贤任能,毫无私心啊。青王如今得了个忘恩负义,薄情寡性的名声,好容易才失了势,太子这便要将喘息的机会亲自送过去,刘浩山若是赈灾有力,那便是立下了大功,到时候这份功劳总是能算在青王头上的。彼时就算太子能捞个举荐有功的赏,又能得多少好处?倒是青王趁机笼络了天下百姓之心,得回了皇帝的欢心和失去的权势,到时候左右青王于东宫也不过就是平分秋色,太子为了大义是无所谓,倒是小女子,早先得罪了青王,只等青王寻上门来,到时候连百姓都原谅了青王,青王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小女才当真要成砧板鱼肉,先前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了。”
见轩辕逸筠面色大变,神情微慌,暮雪话如刀锋,继续道:“小女子犹豫再三选择了太子做为盟友,想不到才不出数日,背后便被太子捅了刀子,拆了台。”
暮雪靠在红木椅背上,乌压压的长发尽数高束,一张巴掌大的
小脸毫无一丝遮掩地暴露在阳光下,冰雪般白皙,此刻她面色清冷,眸光含着讥诮,失望,恼怒盯来,话语若猝了毒般质问于他。
轩辕逸筠眉宇蹙起,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起,回视着暮雪,他道:“我承认今日举荐刘大人时未曾念到你的处境,可暮雪妹妹,事有急缓轻重,和数十万饥饱无依,随时都会失去性命的灾民相比,其它一切都是鸿毛之于泰山,倘若来日三皇弟得了翻身之机又来为难暮雪妹妹,我东宫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暮雪听罢讥诮地又扬起唇来,道:“那可当真是小女狭隘了,净想着趁机自谋,为太子筹谋如何笼络人心,可比不得太子高尚,舍己为人呢。等青王名利双收,再寻小女晦气,小女曾和他有十数年的婚约,便是如今已解除婚约,但自古好女不侍二夫,又有劝世良言曰浪子回头金不换,彼时青王得尽民心,太子又有什么立场庇护于小女?届时,小女只怕不遂了他的心意,这兰蒂圣域百姓的口水就能将小女给淹死!”
倒不是暮雪有多在乎名声,实在是这世上有理者行走天下,无理者寸步难行,既然能够预防,傻子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暮雪言罢,轩辕逸筠面色再度为之变,他在早朝上听轩辕修筠推荐刘浩山时并未想到暮雪,只一心念着水患,将个人得失都抛却了,可如今听了暮雪的话,他却觉着
暮雪说的不无道理。他蹙起眉来,见暮雪神情极冷,不由心一跳,忙道:“是我考虑不周,不曾想到这些,我这便进宫去,亲自向父皇请命前往赈灾,你莫因此生气。”
暮雪见轩辕逸筠面露歉疚和慌张,当下神情也缓和了下来,亲自抬手为他倒了一杯茶,道:“太子殿下的开蒙恩师清莲先生乃儒学大家,一向主张为帝者刚忧患天下,爱民如子,太子殿下自小受教于其门下,自然也是仁爱天下的,青王是算准了推出刘浩山这个干吏来,太子殿下会以百姓为重而支持,这才如此行事的。太子这般不计个人得失,兼济天下,仁心仁德,小女又岂会因此而生气?太子来日登基相信定会是个善待百姓的好君王,说起来,太子若不顾百姓,此刻还念着揽权,小女才会失望。”
暮雪说着态度蓦然一变已是笑了起来,面上一派清润温婉,再不见一丝气恼。轩辕逸筠不乏手段,但却也不失仁心,他这种性格,暮雪很满意,她可不想自己扶植的人手段毒辣,自私自利,这样的人是最爱过河拆桥的,她不想作茧自缚,帮了轩辕逸筠最后倒要被其所制。
轩辕逸筠见暮雪笑起来,舒了一口气后,目光却微黯。他了解暮雪的性子,如今容易原谅,想必是因为不在乎吧,他在她心中果真是一点地位都没有的吧……
轩辕逸筠的黯然暮雪并未注意到,只将
倒好的茶水推给他,道:“既然太子已举荐了刘浩山,上位者怎可朝令夕改。”见轩辕逸筠诧然望来,暮雪又道,“近来天气多变,刘浩山大人又忧于水患,不慎感染风寒也是有的。”
轩辕逸筠目光一闪,没想到暮雪思虑竟比他还周全,她能为他思谋,尽心竭力地帮他,他的心中又涌动起一股暖意和感动来。神情一柔,轩辕逸筠双眸锁着暮雪,道:“我会安排。”
暮雪点头,这才又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太子殿下万金之躯,水患虽事大,可储君又怎可陷身危险之中,殿下还是坐镇东宫好些,至于这赈灾的人选,我以为靖南侯会是最合适的人选。”
“靖南侯?”轩辕逸筠一诧,这靖南侯也是轩辕修筠手中的一员能臣,手段老辣,又是世袭侯爵,在朝野颇有威望,由他来担任救灾要务,他做的未必便会比不上刘浩山,轩辕逸筠一时不明白暮雪费这一番事用意何在。
暮雪见他不明却不慌不忙地呷了一口茶,道:“靖南侯是君家的女婿,更是景王府这颗大树最大的枝干,而景王府又是轩辕修筠手中最大的筹码,太子殿下要拔起景王府这颗大树,靖南侯这根枝干最好下手。靖南侯是能臣,可他也是勋贵之后,年纪尚轻,处世不深,又习惯了京城的纸醉金迷,一下子被扔到灾区去,即便他再清廉自持,只怕也有人用尽手段要拉
他下水。大灾之年往往也是大贪之年呢,我要靖南侯深陷泥沼,最好将景王府也拖进浑水,不得脱身!”
暮雪的话极轻,可语气中却有一股杀伐之气,轩辕逸筠已然明白了她的计谋,虽心有所动,一思之后却摇头,道:“不行,本宫不能拿灾区百姓的生命做垫脚石。”
暮雪闻言挑眉,道:“难道在太子心目中,小女便是为一己之私不顾百姓死活的恶人?太子殿下何不听我细细分说,我自有能令靖南侯获罪且不累及灾区百姓,不影响赈灾的法子。此事,小女愿亲自南下灾区操作。”
暮雪语气依旧轻柔,可美眸却奕奕晶灿,眉宇间落满了睥睨天下的自信光彩,轩辕逸筠心鼓跳动,他如何能不知眼前女子的能耐,她不是夸夸其谈之人,她说能做到,那便必定是有办法的。只她能做出连发弓弩来,便足够他惊叹信服了,这样的她,幸而三皇弟有眼无珠,幸而未曾嫁进青王府,不然倘于她为敌,他难以想象……
青王府中,轩辕修筠手中抓着两张写满字的纸,五指却已深深扣进了纸张中,身旁江鹏面色沉重,道:“王爷,这些消息都千真万确,那新型弩恐怕当真是出自雪月郡主之手。据查,雪月郡主给东宫的兵器图纸并非只此新型弩一样,另还有六副图纸,至于所画都是何种武器,尚未查清,属下会继续追查。”
轩辕修筠闻言手中
纸张被握地更紧,他捏着那调查消息的手更是控制不住的颤抖不停。他早已懊悔当初对暮雪的所作所为,本以为那种悔不当初之感已是惩罚,可如今这份调查才真真字字句句在讥笑他的有眼无珠,令他痛不欲生,悔断肝肠。
彼时他会抢亲夜府,不过是看上了夜子月的聪明懂事,瞧上了其父手中所握兵权,可如今和暮雪相比,夜子月的聪明简直沦为尘埃不值一提,暮雪才是真正的内有锦绣,惊采绝艳,令世间男子也折服的女子,她的智慧,她的能耐,岂是区区二十万兵马能够相比的,只她随意做出来的新型弩便可使军队战斗力提升极多,便可使寒渊,啸云这样的大国觊觎忌惮,她是世之瑰宝,是可和任何男子并肩而立的奇女子,只可惜这些他明白的太晚太晚了。
是他生生将她推离,推到东宫,轩辕逸筠身边去的啊。
见主子浑身颤抖,江鹏不由心惊,生恐轩辕修筠再沉默下去会陷入魔障,伤到自己,江鹏硬着头皮道:“王爷可想好,是否将此确切消息送给啸云太子?”
轩辕修筠闻言浑身一僵,他可以想象,风尘逸得到消息,定会对暮雪势在必得,风尘逸并非善类,暮雪被风尘逸盯上,即便是轩辕逸筠,陌殇也未必能护她周全。若然她被风尘逸带离兰蒂圣域……不行,他不能再将她送到风尘逸的手中!
轩辕逸筠想着,手中一
个用力,登时手中纸张便化成灰烬飞落,江鹏面色一变,道:“王爷,风尘逸不是能糊弄之辈,更何况,皇后娘娘如今……若风尘逸不肯善罢甘休,息事宁人,皇后娘娘只怕……”
江鹏的话令轩辕修筠又是一僵,一张俊面已因暴躁而青筋凸起,扭曲起来。江鹏心生一叹,却又锵然跪地,道:“王爷,属下知道王爷对郡主有愧,可此事王爷护不了郡主,若皇后娘娘被废黜,王爷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便都完了,王爷,成大事者当有所舍,来日王爷君临天下,要什么女人都会有,将郡主抢回来也是可谋的。可若王爷现在因一时不忍而行将踏错,一旦落败,不仅皇后娘娘的命不保,来日连王爷也要成为刀下魂,更别提让郡主回心转意了!王爷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