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雪……”凤黎声音忽如其来的哑,结结巴巴,许久才能听到声音,“对不起。”他的手抓紧君慕雪的手腕,三指刚一触及,就被手下的脉震惊,跳动无力,间断无声,细弱无骨。这是将死之人脉象,就算没有这柄长剑,君慕雪也活不了多久。
“师兄、”君慕雪的吻落在凤黎耳侧,反正都要死了,能赚一点是一点。仗着命不久矣,他也敢问出一直不敢问的话,“你当初救我,后悔吗?”
要是没救过他,就不会死。要是没死,就不用被拉过来走剧情,也不用成日刀尖饮血,担惊受怕。凤黎会是现代一个亲和同学的老师,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我要是后悔,救你干嘛?”凤黎了解君慕雪,看似六大皆空。其实比谁都藏事,性格又敏感,要不是仗着现在的情形,估计憋出内伤都不会问出口。
两个人,两颗心,从故事一开始,就是一个后悔与不后悔的问题。凤黎从未后悔。
君慕雪也是。从他要帮师兄挡剑的那一刻开始,他竟然还有些开心,一直欠着的债终于要还清了,他们之间再没有隔阂。
面对凤黎,他可以放下背负多年的愧疚,擦干当时倒下后被血浸润的双眼,摆脱长久以来一次次重现的噩梦。
他的凤黎。不论在哪里,都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啊。
秘境之中,长剑穿透云霄再次而来,君慕雪一把推开凤黎,他自己已经没有可能躲开,回光返照耗费了他所有的灵息经脉,那长剑在双目对视之中穿胸而过,穿体而出之时黑雾退开,剑身恢复原本的颜色,钉在不远处的岩壁上。
凤黎被震惊的瞳孔放大。伸手去抓岩顶的君慕雪,可因为重力直直往下坠,两个人的距离因此越来越远。
他连灵力缓冲层都忘记开,被下方赶过来的沈夕瑶一把接住,稳住身子后,第一时间就要过去看君慕雪。
沈夕瑶并未拦他。只是盯着上方叹了口气,师叔的伤势,怕是神仙在世也难救了。
岩石之上,君慕雪并未掉下来,他捂住胸口的窟窿,全身冰凉,意识到自己快死了。
他死过很多次,现代死过,上辈子死过,那种血液流逝,身体冰凉的感觉没人比他更清楚。他躺在地面,过去种种像是走马灯一样重现,小时候的害怕,母亲的温柔,一腔热血做任务的少年。
到现在,那束拯救过他的光就在不远处,芸芸众生,身如浮萍,他不过是其中一员,但却敢与天争。
君慕雪缓了口气,从未有过的放松。从懂事起到现在,他好像终于要做自己了。
崎岖不平的岩石上,凤黎双手沾血,抱起那具满是鲜血的尸体,少年之躯有两个碗大的血窟窿,全身血液争先恐后涌出,他怎么都捂不住,越堵越多。
白皙分明的手握住他的手,君慕雪睁开沉重的眼,唇色比雪还要白,他说:“凤黎哥,我想看雪。”
“雪……”凤黎有些六神无主,这一幕就好像幻境的时候,那时候他满身是血的躺着,君慕雪抱着他,现在角色却颠倒了。四处观望之后,他再也绷不住,泪水洇满眼眶,“我带你……看雪……”
可现在是夏天,哪里会有雪呢。
他有灵力,抱得动师弟。可双手发抖,怎么也使不上劲,自以为的冷静全盘崩塌,他以为自己是个足够理智、可以保持清醒的人,直到了这时候才发现,不过是盲目自大,只有真的经历过,才知晓这是多么痛彻心扉。
君慕雪没有真傻,他知道夏天不会下雪,但就是一腔执念罢了,还有另一个原因,他现在提出来的要求,凤黎会记得更清楚一点吧?以后看到雪,会想起他的吧?
可是看到凤黎全身颤抖,脸色煞白,他又心疼的要死,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师兄,逗你玩的,现在夏天,哪里来的雪啊,我只是听闻,两个一起看雪的人会永远在一起,就想着你会不会跟我去看雪……”
微风起,少年人极度哽咽,说不出话来。他从小到大都没哭过,这次眼泪却像是决堤一般。他抱紧怀里的人,要将人和自己融为一体。
君慕雪露出最后一个笑容,沾满血的手抚上凤黎的脸颊,依旧像原来般柔情,“我累了,睡会。”
凤黎点头回答道:“好。”
日头正盛,蝉声鸣鸣。
任由凤黎怎么抱紧,怀里的人渐渐冷了下去,连艳阳都暖不热,冷的痛彻心扉。
凤黎将下颌放在君慕雪头顶,一滴滚烫的眼泪珠子从面颊滑落,内心却从未如此坚定,“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永远都喜欢你。”
血中相拥,如梦如幻。一切的结局或许从那个十七岁少年决定救回另一个青年开始,命运就早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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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慕雪终究还是走了,跟系统说的一模一样,为了挡剑而死,而那把剑,竟然是丢在怨鬼涧里面的羌无。
剑身煞气已退,透出剑原本的模样,白皙透亮,极具灵性,连带着凤黎手腕都跟着亮起一层单色荧光。
凤黎抱着瘫软无力的君慕雪,羌无剑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它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连头都不敢冒。
岩下的弟子们让开一条路,抱拳作揖,在他们的眼里,君慕雪是为了救他们,在二层拦住怪物而死,至于后面的谁喜欢谁,谁又不喜欢谁,于他们而言并无干系,左不过是榧兀峰的私事罢了。
一向大大咧咧的沈夕瑶都不敢上前。他拉着应青涯从另一侧离开,压低声音道:“我们快点找到出去的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