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说,不知道是朝廷的大军追得急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在路上,听那些看押他们的敌军说,这次,他们冲到蒿店时花了十多天时间,但从蒿店撤到他们聚集的地方,只用了六七天。
因为赶路赶得急,被他们掳走的宋人中,有些年纪大了些,实在走不动,被他们活活打杀了的也有,尸骸也就被随意地丢弃在路上。
但敌人从蒿店掳走的牛羊,甚至是狗,那些人却照顾的好好的。想来是他们认为,年长的宋人,还比不上一条狗能给他们带来实利吧。
到了地人聚齐南下的地方,从蒿店这边被掳过来的宋人和牛羊牲畜一起,被他们分成了好几堆,作为财货分给了这次入宋出钱出力的羌人。
张氏被分到了一个小部落的领手上,除她外,还有几个从渭州掳到的宋人,男男女女都有。
对掳来的宋人,敌人看管得很严,做的是又苦又累的活计,稍不如意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鞭子。吃的穿的也给的极少,想来也是怕我们会偷偷溜走,或者是反抗。
一开始,也不是没人想跑。可一天吃了上顿没下顿,有时候都饿得啃草根吃,哪里有什么力气呢?很快就被他们给抓了回来,当着大家的面活生生的打死。
在那个小领家里,张氏的负责的差事是打水烧火,伺候他的妻妾。但这对张氏来说,也是个粗重的活。
在蒿店的时候,张氏却没干过这玩意儿。虽说蒿店地方不大,但张殿直头上也顶着官家下的帽子,即便张氏的生活排不上最上层那种,但日子过得还是不错,起码可以“十指不沾阳春水”。
因此,每次她扛着羊皮袋或瓦罐前往水源处打水时,张氏总会停在水源边,望着南边的天空嚎啕大哭,哭完之后,才打好水往回走。
她都会将取水的工具放在地上,望着南方的天空,放声痛哭,尽情释放内心的痛苦和委屈。然后,才重新拿起工具,装满水回到家中。
幸运的是,在蒿店时,张氏在家里养的那条狗也分到了这个小领家里。而且,让人奇怪的是,那狗到领家后,跟着羌人学会了打猎牧羊,但只要放开的绳子,就一直围着张氏打转。
张氏烧火做饭,那狗就安静地趴在火塘边;她出门取水,只要羌人没看见,它也就老老实实地跟在张氏的后面,犹如一位忠实的保镖。
而且,每次跟着张氏身后出门之后,只要没有人,那狗就会上前咬一下张氏的裤腿,浅浅地叫上几声,之后摇着尾巴往前面走上个十来步。然后再回头看看张氏,又叫上几声。
那情形,似乎在告诉张氏什么事情一般。一开始,张氏对那狗的举动并不理解。过了大半年之后,那狗依旧如此。
某次,张氏又扛着瓦罐出去打水,那狗也像往常一样跟着后面。也不知道张氏是不是突然福临心至。还没走到水源处,张氏就停了下来,哭着对那狗说,“你能带我归汉吗?”
听到张氏的问话,那狗兴奋地汪汪叫了几声,然后欢快地摇着尾巴,围绕着张氏转圈圈。似乎这只狗一直在等待这一刻,它高兴得手舞足蹈,好像在告诉张氏终于理解了它的意图。
看着狗手舞足蹈的样子,张氏也暗自定下心来,“呆在这里生不如死,不如逃了吧,哪怕被现然后打死了都比这样活着要好些。再说,万一真能逃回家里呢。”
有了这个想法后,张氏继续前往水源处打水,这次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心如死灰,而是充满了希望和勇气。
在回去的路上,她开始四处张望,寻找可能的逃跑路线。也许是因为内心已经决定逃离,这次肩上的水似乎变得轻松了许多。
张氏现,部落的看守比以前松懈了许多。也许是这几个月没人再敢尝试逃跑,或者羌人自认为就算俘虏们逃走了,也能轻易追回,所以他们现在对这些被掳来的宋人几乎不再关注。
这天夜里,张氏等部落里的人都入睡后,悄悄唤醒了那条狗。那狗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带着她绕过看守,径直向南边奔去。
每当接近天亮时,它总会寻找草木茂盛的地方,让她趴下藏匿起来,然后自己爬上高处眺望,仿佛在探路。有时候,它还会捕捉野鸡野兔给她吃,以缓解饥饿。就这样,经过十多天的艰难跋涉,她们终于抵达了宋朝边境。
一见到巡逻的宋国士兵,张氏就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立刻大声呼救起来。看着眼前这一人一狗,再看看狼狈不堪、衣衫褴褛的张氏,巡逻的士兵们一开始还以为她是羌人的探子呢。
经过一番细细盘问后,他们得知这位带着狗南归的女子竟然是蒿店巡检司张殿直的妻子!于是,事情很快就一级一级报到了京城。
原本因战事失利免去官职呆在蒿店的张殿直,也因为妻子的南归得以起复。夫妻二人重逢后,感情依旧深厚如初。
那条领着张氏回来的狗,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张殿直家中的一员。早晚用餐的时候,在张家,是张殿直一份,张氏一份,狗一份。
后来,这个故事传到了羌人那里,那个小部落的头领为此遭受了不少族人的埋怨和讥讽。
一条狗因为主人的恩情,当主人不幸陷入敌域时,心中惦念着回家的路,而且,还把自己的主人也带回了家,不得不让人感慨而称道。
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当今这个看似繁华绚烂的社会之中,居然存在着那么一部分人。他们虽然拥有着华丽的外表,宛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一般耀眼夺目;可实际上,他们的心灵早已背弃了生养自己的双亲以及哺育成长的祖国母亲。
如果将这些人与那条领着张氏南归的狗拿起来做比较的话,对那条领着张氏安然归来的狗,是一种莫大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