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成是运,不能成则是命。严东庆能将局势加推动到这等程度,也不枉朕对他的一番栽培了。说句实话,朕其实还颇为期待他能够就此逃出生天。只要他还活着,那儒序内部的党争就有继续下去的可能,那我们就还有纵横捭阖的机会。」
嘉启皇帝话锋突然一转,笑道:「不过,若他就这麽死了,那也没什麽大碍。毕竟在此时此刻的龙虎山内,他严东庆连一个配角可都算不上啊。」
「陛下说的是。」
施卿恭敬应和道:「现在真正有意思的,其实是东皇宫究竟想在这背后搞些什麽。之前他们那麽坚定同龙虎山站在一起,共同对抗张峰岳的新东林党。可这才没多久的时间,就已经按捺不住了要下黑手了,这群神棍当真不是什麽好东西。」
「阴阳序,东皇宫」
明黄龙袍大袖招展,只见嘉启皇帝朗声道:「一群以黄梁为父为母,自诩孝子贤孙的人,又怎麽可能会对自己父母的求救置若罔闻?」
「可若是真让他们得手了,以后这黄梁幽海可就是阴阳序的禁脔了,其他任何序列恐怕都不敢再轻易连结其中。」
施卿眉头紧皱,语气格外凝重。
抛开其他不谈,如果张希极手中的权限被东皇宫剥离掠走,那对于他的鸿鹄可是一次致命打击。
如果失去了黄梁的遮蔽,那鸿鹄众人隐匿潜伏的难度将陡然巨增。
「无妨,你在沿海同李不逢玩了这麽久,也是时候该让他见识见识你的厉害了。要不然这天下都快忘了什麽才是真正的纵横序了。」
「微臣遵旨。」
施卿脸上神色一振,继而却像是想起了其他什麽,表情愤懑道:「只可惜那天阙李钧不识好歹,否则若是以他为刀实施斩,微臣有把握在旬月之内将沿海各州府的儒序门阀领一网打尽,杀个乾乾净净!」
「集整个武序的气运于一身,这样的人物,现如今谁还能把他看成一把刀?」
单枪匹马深入北直隶,阎王点卯逐门杀人,孤身迎战六韬精锐,不惜与皇室撕破脸皮,也要为一群死人报仇雪恨。
这些就生在不久前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依旧让朱彝焰感觉历历在目。
纵然他心中同样不满李钧的飞扬跋扈,恃武逞凶。但也不得不承认,『一人成势』这句话对李钧而言,已经不是捧杀,而是客观描述。
施卿不以为然,轻蔑道:「他现如今难道不正是张峰岳以『数艺』握在手中的一把刀?」
「看来世人对吾师,误会甚多啊。」
朱彝焰喟然长叹:「你们一听到『数艺』,便会将其看作构陷丶诓骗丶愚弄丶摆布,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却从没有心平气和想过,朕这位老师何曾以卑劣下作的阴谋诡计待人?」
「历数帝国上下,谁人在为他老人家办事之前没有被告知其中的风险?谁又在事后没有得到他自己梦寐以求的好处?凡是口出骂言者,无一例外,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之辈。」
肃穆的话音晃荡在宫殿之内,绕梁不绝。
而此刻投影在半空之中的画面上,打得正是热火朝天。
严东庆一心求死,让原本稳占上风的张希极凭白多出来一个舍不得丢弃的累赘包袱,被李钧抓住机会欺身靠近,一顿穷追猛打。
张希极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仙人做派,此时也多了几分颇具人味的恼怒。
不过朱彝焰此时却没有心思去看那武夫和仙人的近身搏杀,而是转身看向殿外那高耸的穹顶和每到戌时便会自行晕染开的夜色星空。
「我知道,老师您的『数』在于谋势,从不在谋『人』。」
朱彝焰在心头默然自语:「可是老师您难道真的觉得学生给不了您满意的答案,所以想要让他来帮您换了日月新天?」
「什麽日月新天,什麽再造道门,我都已经不在乎了。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便是让龙虎山,让张希极付出代价!」
一望无际的幽海之中,浮黎和良公明相对站在海面之上。
在他们脚下深处,一头外形恍如巨龟的海兽正处于沉眠之中。
「良公明,其实你今日根本不必来劝我,我一样也会答应帮东皇宫做这件事。」
看着身前持礼躬身的良公明,浮黎挥袖道:「说句实话,往日在道序的『四山一宫』之中,我最看不上眼的便是你们青城山,明明是修仙向道之人,却满身都是斤斤计较的商贾铜臭味,成何体统。」
良公明闻言不禁苦笑:「浮黎道友教训的是,是贫道治门无方。」
「我可没有资格教训你。」
浮黎摇头道:「我到现在才算真正看明白,自己以往是多麽浅薄无知。青城丶永乐丶阁皂丶茅山,在我们这群人之中,只有你良公明才算真正配得上『掌教』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