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入耳,我瞪大了眼睛,几乎跳了起来,“快快快,什么时辰了?快叫他们套车出门!”怎么将重要的事忘了。
顾不上仔细装扮,连沾湿的头也未熏干,我撵着千越急忙忙上车。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约定的宅门前停下。
到底还是来得晚了。
我催着千越下去敲门,咚咚咚,敲了两遍,将我的心一声声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门里传来人声:“是谁?”
我听出那声音是佘氏,顿时热了眼眶,哽了哽,才缓缓道:“嫂嫂。”
吱呀——
门扉应声而开。
梦里人便都出现在我眼前。
佘氏,兄长,文秀。
我望着他们,怔愣在原地,泪水夺眶而出。
“姐姐。”许久不见,文秀又长高了,已比我高出小半个头,但也瘦了,巴掌大的脸庞,下巴尖尖,衬得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又大又圆。
话音未落,她伸长手臂像从前一般向我扑来。
原本埋在怀里的脑袋,如今已搭在肩头。
岁月匆匆,一时间,百感交集。
“快进来。”佘氏眼眶泛红,拖着我的手臂,将我与千越引进门内,随即迅地合上门扉,“怎么现在才来?我们该回去了。”
我摇了摇头,心知家规森严,没有时间解释,急忙转向兄长道:“哥哥听我一句劝,莫要再参盛青山了。”
兄长自见着我,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听了这话,勉强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你管这些做什么?他有错处我才参他!你莫要管。”
我正要开口,他又抢着说道:“你瞧你瘦的,皮包骨头,脸也苍白,哪里有以前养得好?可是手头拮据?他们说你枭记做得如何如何,天灾人祸,生意哪是容易做的?你一个妇人家,带着两个孩子,是了,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哪里能够轻松?哥哥没用,叫你吃苦了!”言罢,兄长顾不得形象,以袖抹泪,哽咽间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手里,“你拿着,买些滋补的。你没有带孩子们来,你嫂嫂给他们带了见面礼。”
我摇头,喉中哽咽说不出话来。我虽因受伤憔悴了些,哪里就有他说得那般楚楚可怜。然而我心中明白,只有家人,才会处处担忧我过得不好。
佘氏垂,以帕抹泪,缓缓从袖中掏出两个精美的红布包来,一并塞进我手里,“这里头是给孩子们准备的长命锁,早就备下了,一份心意,你莫要嫌弃。虽未见过,但他舅舅一直记挂,常常念叨,只盼着他们健康长大,聪明伶俐。”
我将红布包转交千越,而后将银票塞回佘氏手中,柔声道:“家中如今艰难,你们留着。”语毕,又从怀中掏出两条金鱼,置于她掌心,“生意虽不好做,但尚能糊口。你们比我更需要这些。”
见她诧异,想要推拒,我坚定地摇了摇头,示意她收好。复又对着兄长,郑重地说道:“兄长莫要糊涂。如今朝堂,已不是从前。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父亲想要官复原职,已无可能。有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荣家风雨飘摇将倾未倾,为了嫂嫂侄儿,为了荣家的未来,你该先自保,而不是揪着过往,与盛青山纠缠不休。”
我从未与兄长论过朝堂,这番言辞显然让他难以接受,未等他反应,我继续说道:“我与盛青山有缘无分,恩断义绝。过往种种,已成云烟。兄长着实不必为我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何况,荣家危难之时,他明知不可为而为,替荣家挡下了雷霆之怒。你参他朝令夕改,岂不是忘恩负义?让旁人怎样看你?”
兄长打断我,“若不是他弹劾父亲,又怎会……”
“他弹劾父亲,难道不是因为父亲一叶障目,刚愎自用?”我神色凛然,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若吕伯渊没有及时为盛青山翻案,父亲险些陷害了一位忠心耿耿的英雄,错杀了保家卫国的功臣。”
我顿了顿,直视他犹豫的眼神,字字诛心:“兄长难道希望父亲将错就错,让荣家从此背负奸佞之名嚒?”
话音落下,掷地有声。
兄长的身形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的泪水悄然干涸。
沉默蔓延,四周的空气犹如凝固。
我轻轻垂下眼帘,深深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无奈与自责,“我知道这些话,不该由我来说。”即便我不得不说,可望着家人复杂的神色,整颗心被愧疚紧紧缠绕,难以释怀。
兄长闻言看向我,眼中交织着痛苦与疼惜。他的声音,因压抑而显得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低低地道:“自幼便知你聪慧,只没想到,如今心思这般通透,令人叹服。”
我垂着头,任由泪水滑过面颊,内心难过不已。兄长待我如珠如宝,多年未见,我却如此不留情面地斥责他,如何抬得起头来。
“罢了。”良久,兄长像是下定了决心,叹了口气,语气温婉,却不乏决绝,“君儿说的对,自当遵循正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从今往后,大哥便依君儿之言。”
我欣喜地抬起头来,看着兄长消瘦的脸,心中五味杂陈,情不自禁地扁着嘴道:“兄长早该想明白的,何苦讨那些苦吃。”
兄长再次轻叹,如同幼时无数次抚摸我的头顶,宠溺道:“你呀,都是做娘的人了,怎的还是爱哭鼻子?”
我吸了吸鼻子,试图将泪水收回,但想到下次见面不知何时,泪水愈难以抑制,模糊了视线,抽抽噎噎道:“兄长听我劝吧,你当向前看,走你自己的路。盛青山以身许国,吕伯渊有助社稷,你当与他们齐心协力,共创宏伟。嫂嫂与侄儿们,荣家,还有我,都盼着你振作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