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庆城内,丽谯楼,正值初春,芳草萋萋
丽谯楼过去被作为大明中枢三年有余,朱由榔在这里度过了自己最为艰苦的岁月,那红色砖墙,似乎能勾起人的过往回忆。
池塘边,殿前司的侍卫们已经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戒严完备。
朱由榔亲自搀扶着行动已经有所不便的瞿式耜,杵着拐杖,缓缓踱步。
“自东征以来,陛下已经十年没有来过肇庆了吧?”
瞿式耜似乎心情不错,气色照人,笑着道
朱由榔颔
“是十一年。”
瞿式耜也微微点头,他比起十一年前,头花白了不少,身子也更加消瘦,只是峥嵘的颧骨依旧能有很强分辨力。
两人稍稍寒暄,但最后还是切入了正题
“陛下出京已有一年多了,不担心京中吗?”
朱由榔摇头
“朕相信陈相公和一众阁老,他们都是见惯了风雨的干将、老臣,哪里会被这点小浪难住?”
瞿式耜闻言却是长叹一声,缓缓道
“陛下,可不是小风小浪啊。”
“陛下可知,自你离京以后,京中几乎乱成一团,金陵大学的学生几度停课数月,从承天门到太平街,不是游行、请命,就是直接冲突、斗殴。各个衙门,人人自危,所有人都在忙着站队,今天说这个误国误民,明天讲那个居心妥测。”
“金华案,牵动整个江南,继而是湖广、两广,就连着肇庆,都倒了一个通判,两个知县。去年六月时,刑部每天至少要审定一百起死囚,其实根本就没审什么。更多的,如衢州、南昌、袁州,士民之间,攻讦揭直接演变为械斗,多者涉及万人,伤亡过千。。。。。。”
“朕知道。”
朱由榔突然微微回应
“锦衣卫和中书署每月都要递密折给我,这些事情,我都知道。”
不知不觉间,朱由榔已经开始用“我”自称。
瞿式耜默然,接着止步,扶着拐杖望向朱由榔,一字一顿道
“陛下是有雄才大略的帝王,心中抱负非常人,甚至不是朝中那些所谓聪明人能够猜测出来的。老臣知道,从肇庆时就知道。”
“可是陛下,老臣记得你在肇庆时曾对我们说过,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
随即望着丽谯楼那血红的宫墙长叹
“老臣其实不是个有本事的人,至少在昔日崇祯朝,是玩不过周延儒、温体仁他们的。世人皆道臣是武侯再世,殊不知若臣真有武侯的本领,当初肇庆时,又何须陛下只身犯险,跑到龙场歃血盟誓,换得一线生机?”
“可国家危难,社稷倾覆,不本就是老臣这一代人的责任吗?当年天启、崇祯时,党同伐异,私下攻讦,坐视天下崩坏,难道臣又真的干净吗?所以老臣遇到陛下,便是下定决心辅佐陛下,光复大明,为此不惜残躯!”
朱由榔诚恳道
“若无瞿卿,我早不过清虏铁蹄下孤魂一缕。”
瞿式耜却是摇头
“老臣并非是为了自夸”
随后又看向朱由榔
“老臣是想说,老臣这一代人的使命已经完成了,陛下又何曾愧对自己的使命呢?什么千秋万代的事,老臣不想说,陛下也不爱听,只道人生百年,能成一事,就已然无憾。陛下起危难之时,负天下人望,只手扶社稷,八年而定天下,威震四海,平蒙古,受西域,靖西南,绥海疆。推行改革,国库丰饶,民生得百年未有之盛!”
“比之汉武唐宗,何有逊色?”
“陛下,又有什么遗憾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