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芳的力气在敖丙眼中本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他没有强行挣脱她的手,而是静静瞧着她。
他越看,瑶芳越心虚,简直感觉自己在他的目光中无所遁形,她委屈的撇着嘴,讪讪的松开敖丙的衣袖,小心翼翼的将袖子的褶皱抚平,嗫喏道:“表哥,你别……别这么看着我,我怕……”
敖丙心内叹一声,温柔地挽住瑶芳的手,瑶芳惊疑不定的望向他。
敖丙伸手轻轻刮一下瑶芳的鼻尖,“我没有怪你。你与他有恩情未了,我和他是私怨。一码归一码,再说,你我本无分别,你做的事,也就等于是我做的。我又能怪你什么呢?”
瑶芳腼腆一笑,“我就知道表哥大度。那……舅舅那里……”
敖丙牵着她的手往回走,“自然我去面对父王,你不用怕。”
斜月上升时,龙王从天宫回转,一眼看到敖丙正静静站在他宫殿门口,一副请罪的神态。
敖丙紧走两步上前行礼,龙王神色如常嗯了一声,敖丙猜不出龙王的情绪,心里忐忑不已。
龙王平稳开口道:“这里的事我已知晓。原就是帝君请我上天界走一趟,我与他已有商定,这件事到此为止。”
敖丙很想问问龙王是什么约定,但是终究不是他能过问的事情,他只好改了口,“可是父王,咱们若就此罢手,海灵芝寻不回来,表妹将来怎么办?”
龙王淡然的往王座后面一靠,闲闲的笑道:“王儿糊涂。我与帝君有任何约定,那都是双方权利互相博弈的结果,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愿意,局面却不能失衡,这是王道。你以后得多用心学着点。再说,我可以答应既往不咎,但父王并没说让你忍气吞声。”
敖丙琢磨了一番龙王话里的意思,眼睛陡然一亮,“父王,你是说?”
龙王淡淡一笑,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
敖丙郑重一礼,“儿臣告退。儿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苏瑾月那天出了城门以后,沿路一直打听白虎的下落,却无一人见过。
苏瑾月越走越远,慢慢走到了随州地界,刚一进城门,就遇上富商在大街上搭了粥棚施舍白粥,苏瑾月见他们人手不够,这几天都在粥棚里帮忙。
这天,天色已近黄昏,苏瑾月累得有些腰酸背痛。
抬眼看看已经见了底的锅底,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苏瑾月这才想起自己一天都没有顾上吃东西。
苏瑾月端着最后一碗白粥,忽然,眼神瞥到不远处一个极瘦小的少年捧着空碗正眼巴巴的看着她,少年神情萎靡不振,腿上胡乱缠着一圈圈的布条,脚上只穿了一只破破烂烂的鞋。
苏瑾月善心大起,端起白粥朝少年走去。
那少年看见苏瑾月走来,尖叫一声转身就跑,也不管一路撞翻了几个人,就那么逃命一般边叫边跑。
苏瑾月眉头一皱,抄近路去追那少年。
少年跑出长街就力尽不支,扑通一声跪趴在一座石桥下,声嘶力竭的哭出声来。
苏瑾月蹲下身子,柔声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给我看看你的伤好吗?”
少年反应激烈,回身一挥就掀飞了苏瑾月手里的碗,碎碗和白粥散落一地。
苏瑾月愣住了,少年双眼凶狠的盯住她,两只手握成拳死死的防备着。
“这粥里没有毒,你是不是饿了很多天了?”
少年看苏瑾月没有恶意,戒备放松了一些,他缩起身子抱住头,浑身乱颤的吼道:“姐姐,我看了你好几天。你确实是个好人,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你杀了我吧!我再也受不了,我让你杀了我!”
苏瑾月彻底呆若木鸡,“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年用颤抖的手解开腿上的绷带,将腿上的伤口给苏瑾月看。
伤口可怖的蔓延了他整条右腿,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最深处能隐约能看到白骨。
少年声泪齐下,“姐姐,我这不知是什么怪病,总也治不好,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我只想喝血,还是人血,我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我……我竟然控制不住咬了我的爹娘,喝了他们的血。后来,他们变成了怪物,连我都不认得。现在,我找不到他们,我感觉,我感觉我马上也要变成跟他们一样的怪物。可我不想变成怪物,我不想继续喝人血!姐姐,你身上有剑,我求求你,你给我一剑,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再害人了!”
苏瑾月一看见伤口就明白这是被人兽咬出来的伤口,少年的哭诉让她背后窜上一阵阵凉意,那是深入骨髓的寒意,她明白少年的恐惧有多重。
苏瑾月也眼含热泪,悲声道:“不。你能得救,这伤有解药。”
少年狂热的叫起来:“什么解药?谁能救我?”
苏瑾月不敢看少年,叹息道:“我不知道解药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对不起,我还没有找到他!”
眼看希望被夺走,少年一颗心彻底暴怒,他暴起而攻之,用力推倒了苏瑾月,嘶吼道:“你们都是骗人的!我一心求死,你还想要骗我!好!我为什么要死,我现在就去杀人,喝干他们的血!我第一个喝干你的血!”
濒死的少年力大无穷,如一只受伤的雄狮一般朝苏瑾月扑过来。
苏瑾月不敢大意,一手撑地,利落的一个后空翻向后退了几步。
少年的双手倏地长出尖刺,黑眼珠消失不见,喉咙里出阵阵野兽的嘶吼,蹂身而上要抓苏瑾月。
苏瑾月知道少年已被夺了神智,心里悲痛,只能拔剑以自保。
刚刚变成人兽的少年,似乎有一瞬间的清醒,在这一刻他双眼会流露出痛苦挣扎,可是也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短到苏瑾月怀疑只是她的错觉。
苏瑾月没有痛下杀手,只是围着少年周旋。忽然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少年求死,是他的心没有彻底死透,放任他变成人兽去害人,难道真的是为了他好吗?
至此,苏瑾月再不犹豫,一剑刺穿了人兽的喉咙。
人兽痛苦的嘶吼了一阵,慢慢变成了少年的身体倒下去,苏瑾月泪流满面的接住了他。
少年满身鲜血,喉咙里快要不出声音,他紧紧抓住苏瑾月的手腕,极力说道:“谢……谢姐姐……”
少年在苏瑾月的臂弯里断了气,苏瑾月抱着他,心里酸涩悲痛,只觉得眼泪总也流不尽似的。
忽然,一柄长剑紧贴着苏瑾月的脖子,声音愤怒不已,“好大的胆子,青天白日的就这么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