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削好的梨子递在她手中,她早觉得口干舌燥,却连这房里的茶水都不敢饮用,这只梨子是她看着常茂现削的,吃下应该无妨。她心中悲凉,想着要像提防歹人一般提防他,如今连身在何地也无从知晓,这梨子吃在嘴里实在不是滋味。
她对常茂道“我快要成亲了,你知道吗?”
他如何不知,得到消息后,他从北平府连夜往京师赶,路上跑死了三匹马,他道“回了京师才听说的。妙弋,燕王他鸷狠狼戾,生性凉薄,他不配娶你,你可不能往火坑里跳啊。”
妙弋不知他竟对朱棣有如此深的成见,问道“你说他鸷狠狼戾,生性凉薄,你很了解他吗?”
常茂对燕王这个情敌有诉之不尽的风言醋语,他滔滔不绝地道“京中早有传言,燕王府有座偏殿,殿外悬挂的灯笼,是用人皮制成的,他私设刑狱,暗杀与他政见不同的官员,整个燕王府就是座阎罗殿。他还豢养家妓,旧欢新宠不可计数,连他身边的女护卫都逃不过他的魔掌,什么燕王,我看他就是个活阎王。”
原来他竟对朱棣有这么大的偏见与恶意,难道这就是他不肯放她离去的原因。妙弋涩然道“你有亲眼见到吗?那些都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之言,不足为凭。”
常茂忽然情绪激动地道“我是为你好,担心你遇人不淑,究竟要怎样你才能明白我的苦心?”话一出口,他又觉不该这般急躁,只怕惊吓到了妙弋。想起她饮下那碗汤已有些时候,药力也该上来了,遂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可有好一些?”
妙弋意识到他的试探,便道“好像。。。。。。又开始晕了,我这是怎么了。。。。。。”
她扶着额头站起身想要往塌边走,常茂担心她药力作摔在地下,急忙走到她身侧相护,她索性配合他一次,且看他背地里还会做出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她闭了眼将头一歪,装作晕厥之状,他伸臂将她圈在身边,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开口轻唤了她数声,确认她再次昏睡过去,才将她拦腰抱起,送回榻上。
妙弋侧耳倾听,他没过多久便掩门出屋,在院中同亲兵交代着什么。她悄没声息地翻身下床,贴在门边细听。常茂正对手下吩咐道“方圆二十里内,若有疑似京师来寻人的队伍,不可让他们找到此处,就说你们已经搜寻过,没有现蒙古人和徐姑娘的踪迹,明白吗?”
亲兵领命正要离开,被常茂唤住,道“还有,我打算带她南下,去宜兴暂避风头,你去安排车马,明日一早就出。”
听到此处,妙弋全明白了,种种迹象暗合了她的猜测,要劫持她的不是蒙古人,而是她曾无比信赖的常茂。她捂着嘴,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她从门缝中看到常茂和亲兵骑马离开小筑,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当即有守卫走近前,拦住她道“姑娘要去何处?国公爷有令,外面不太平,姑娘不能擅自离开。”
妙弋脚步虚浮,此刻若要强行离开,恐怕也不是这些个护卫亲兵的对手,便道“我不离开,只在这附近走走。”
守卫不敢再行阻拦,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她朝着湖边缓步走去,上了木栈道,倚坐在围栏上,微风徐来,吹落岸边木兰树上白莹如玉的木兰花,飘曳在她上,裙上。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思念着朱棣,不知他是否已在焦急地四处寻找她的下落,她若不能在婚期之前赶回家中,未来又会生出怎样的变数?她和朱棣好不容易走在一起,她心存感念,无比珍惜,可如今,她被软禁在这湖边小筑,茫然不知归期。
常茂亲自巡查了周边,当他策马返回,现妙弋不在房中时,惊出一身冷汗,他狂奔出门,正要对着守卫的亲兵作,一眼瞥见湖边那个绰约无比的身影,这才安心落意。可亲兵竟告诉他,他刚离开,妙弋便出了屋,往湖边去了,他心中顿时又疑窦丛生。
妙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情知是常茂,却没有回头的勇气。他亦是惊疑不定,原以为她再次昏睡过去,不会这么快醒来,岂料她竟下了床,还独自行到湖边,莫不是那半包迷药的药力不济,也不知她是否听到他离开前叮嘱亲兵的话。
她忽然站起身,回对他道“常茂,你有没有听到允恭在唤我,一定是他找来了。”
常茂故作镇静地道“允恭的声音?有吗,你听错了吧。”
妙弋看出他在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也不说破,只道“我要去找允恭,他一定就在附近。”
说着,抬脚便朝前走去,常茂见她行动自如,知道迷药已对她失去效力,他隐隐觉得,妙弋已经看透了他的意图。他只好追上她,随在她身后,道“你不怕再遇到蒙古人,他们可是冲着你来的。”
妙弋牵过拴在院中的一匹马,斩钉截铁地道“我何曾怕过他们!我现在就要离开这儿,我要回家!”
她翻身上马,常茂却抢前一步抱住马头,将缰绳紧紧攥在手中,他仰与她对视,却见她眼中满是对他的猜忌与隔阂。他彻底瓦解了,落败感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令他溃不成军。
他定了定神,终于说道“好,你要走,我来为你牵马,让我送你一程。”
他喝退随护的亲兵,牵马朝大道走去。他始终没有胆量将实情告诉妙弋,连他自己都嫌恶这瞒心昧己的做法,他知道,她的心不在他身上,也一定做不到抛家舍亲跟他浪迹江湖,可他不甘心,他钟情了太久的姑娘,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
妙弋坐在马上,侧眸看着他落寞的背影,脚下的每一步似乎都沉重而无奈,她不是感觉不到常茂对她的情意,只是没想到,他竟痴情到执迷不返,贸然行劫的地步,她心乱如丝,不知今后还能否坦然面对他。
常茂踌躇着,小心地问道“妙弋,你对燕王是否有情?你若勉强,我可以为你违抗圣命,哪怕殒身糜骨。我对你。。。。。。”
还未将眷眷之情说出口,便被妙弋生生打断道“常茂,不要再说了。。。。。。”知他心有隐讳,她便绝口不提燕王,只道“在我心里,你如同骨肉至亲,我才不要你为我殒身糜骨。我知道,你担心我受委屈,可你别忘了,我是谁啊,一副女儿身,天生英雄胆。我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可以吗?”
她只当他是骨肉至亲?做了那么多,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痴思妄想,他中心如噎,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若无其事地送她离开自己身边,看着她与燕王鸾凤和鸣。
正迟徊不绝着,忽闻前方纷繁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拨人马渐渐逼近,常茂定睛一看,那一马当先的不正是让他嫉恨在心的燕王朱棣。
朱棣也一眼看到了二人,待纵马驰近,他甩蹬离鞍下了马。
再见朱棣,妙弋心潮翻涌,她迫不及待亦离蹬下马,快步跑向他,他眼中满含重逢的惊喜,疾走两步,朝她张开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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