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返回东宫后便一病不起。这可忙坏了太医院上下,几位御医斟酌了药方,强灌下几副汤药后也丝毫未见起色。
朱元璋和马皇后亲往东宫探望,看着病榻上昏睡不醒的太子,朱元璋下了死命令,他道“不日便是太子大婚之期,司天监洞察天机,观测推算出的黄道吉日不可更改,太子的病若再无好转,你们都给朕卷铺盖回家去!”
太医们诺诺连声称是。朱元璋背着手踱到跪在前排的一名太医身前,道“梅太医,你是太医院院判,你的医术,朕是信得过的,太子的病就拜托给你了。朕记得你的女儿梅斐,刚刚参加过太子妃遴选,朕和皇后有意册封她为东宫选侍,这往后,你与朕也算是儿女亲家了,你若能令太子康复如初,朕还要擢升你为太医院同知。”
梅太医连连叩,道“陛下抬爱,臣必不遗余力,治愈太子之疾。”
周王朱橚手提一只精致的鸟笼,一面吹着口哨逗着笼中的画眉鸟,一面抬脚跨进坤宁宫门槛。他向马皇后请过安,将鸟笼呈在她面前,道“母后,儿臣特意为您选了只画眉,给您逗乐解闷。”
马皇后命人将鸟笼放在手边的条案上,细赏了道“鼓眼画眉闭眼刁,此鸟在斗鸟中当是上乘了。”
朱橚笑道“母后懂行啊,这只画眉血统纯正,不论作打还是作唱,都属上上之品。”
马皇后满意地点头,笑着道“周王孝心可嘉,母后很是喜欢这只画眉鸟。”
朱橚坐在了条案另一侧,接过宫女送来的香茗细细啜饮,马皇后看他不急于离去,知他必有所请,问道“周王,可是有话要同母后说?”
朱橚憨憨地一笑,道“不瞒母后,儿臣的确有一事相托。”他挠挠头,接着道“太子哥选妃已毕,落选的贵女中,有一位叫梅斐的,儿臣曾在东宫外同她有过一面之缘,极为中意,恳请母后玉成儿臣与梅斐的姻缘。”
马皇后只觉梅斐之名似乎很是耳熟,细想想,不正是太医院院判之女,朱元璋才开了金口要将她充斥为东宫妃嫔。她为难道“周王有所不知,那梅斐已被陛下钦点为太子选侍,圣旨已下,再难更改。”
朱橚闻言,惊讶已极,他道“为何偏偏是她,母后,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马皇后道“周王同她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并无不可割舍的深情厚意,普天之下,周王还怕找不到比那梅斐更好的女子吗?”
朱橚见马皇后话已至此,便道“母后所言极是。”
马皇后见他神情甚是落寞,宽慰道“梅斐之父不过是太医院五品院判,将她充斥为东宫嫔妃,你父皇也算是给了梅家莫大的恩典。周王的正妃必得是名门嫡女,母后和你父皇绝不会委屈了你。”
朱橚忙起身谢恩。他本以为断了念想,会很快将梅斐遗忘,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他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她,整个人也开始变的郁郁寡欢起来。
在梅太医的悉心调理下,太子的病症似有缓解,却整日卧床,精神萎靡。这日,刘霖从寝殿外进来,正撞见太子正费力地伸着手臂,将一碗汤药倒入塌边的手盂内。他大惊失色,跪倒在太子塌前,急道“殿下,您这是何苦。。。。。。您可要爱惜贵体啊,奴才命人再给您熬一副药来。”
太子虚弱地制止道“刘霖你回来,我这么做,不为别的,只为父皇能取消婚期,你切不可张扬出去。”
刘霖哀叹道“那殿下也不能不顾性命,您这病来势汹汹,久拖必成重疾。”
太子仰面躺回榻上,不以为意地道“我的身体我自有把握。我倒要看看,父皇如何让一个病到无法下床的人去娶亲。”
朱元璋像是猜到了太子的心思,他压根没有更改婚期的打算。大婚当日,他命晋王朱棡往吕府代迎太子妃吕姮,燕王朱棣和周王朱橚则率仪仗代迎才人顾筠儿与选侍梅斐。
周王披红挂彩地跨乘在马上,身后的喜轿中抬着他割舍不下的东宫选侍梅斐。命运实在捉弄人,他平生第一次对一个女子怦然心动,却无法拥有她,还要奉命亲自迎她出阁,将她送入东宫,眼睁睁看着她成为自己兄长的女人,他只觉凄入肝脾,头昏目眩,竟一头栽下马来,失去了意识。
当他苏醒之时,他正躺在一户民居的床榻上,有人正用凉爽的湿巾替他擦拭着周身,他侧目看去,侍候他的竟是一身喜服,艳光四射的梅斐,他以为自己身在梦境,激动地握住她的手,道“斐儿,我好思念你。”
梅斐花容失色,急忙抽回了手,故作镇定地道“周王殿下是中暑之症,意识尚混沌不清,难免说些胡话。”
周王这时才现侍立在一旁的另有好几个太监宫女,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听清楚周王的话,一个个都垂低眉,不声不响。他情知自己行为失格,窘然地闭了眼佯寐。
只听梅斐吩咐侍从道“你去向这家主人借些盐巴,用温水冲了,送来给周王殿下服用。”
周王眯缝了眼偷觑向梅斐,她交代了侍从们后,将盖头重新戴上,被扶出了房门。周王坐起身,他尚有要事未完成,虽说他百般不情愿,可婚嫁吉时却贻误不得,老天戏弄了他,他却不能让梅斐再受拖累,往后,她还要在东宫立足。
虽说晚了晋王与燕王一步,可终是在吉时到来之前送梅斐入了皇城。
太子被两名身强力壮的内监一左一右地架住,他身旁是太子妃,身后随着顾才人与梅选侍,逶迤走在通往奉天殿的步道上,帝后高坐在大殿,接受了新人们的朝拜。
太子虽抵触,却仍被强制着参与到大婚仪式中,百官与诸命妇入东宫拜贺之时,他已倦怠不堪,幸有晋王和燕王替代他持起场面。
东宫喜宴上,朱棣在命妇环绕的宴席上见到了妙弋,她坐在母亲身旁,不苟言笑,只有在崇岐的夫人走近她,同她说话时,才露出些许笑意。筵席过后,戏台上又连番上演起热闹的戏曲与杂剧,妙弋与芊蔚离了席,走入花苑中躲清静,她二人行到一处假山旁,忽听山上凉亭中传来年轻女子的谈笑之声,一个声音道“你们可见到那收下太子鸳鸯玉刀的徐大小姐竟也来赴宴了?”另一个声音道“见到了,见到了,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迈出这一步。”
凉亭中,几个命妇和小姐正聚在一处互诉着见闻,论长道短,年轻的小姐道“我见她并无哀戚伤感之色,还是她本就是铁石心肠的人。”另一个小姐道“再铁石心肠的人与尊崇无比的太子妃之位失之交臂也该懊恼一辈子了。”年长的命妇道“从高枝上跌下的滋味肯定不好受,试想,一个被太子另眼相待的女人,有哪位王公贵戚敢娶,徐小姐怕是要在深闺待成老姑娘喽。”
芊蔚气不过,正要绕行到阶梯,到凉亭中同她们理论,不想已有人捷足先登。宝硕公主不知从何处现身,疾步上了凉亭,插着腰对着嚼舌根之人呵叱道“本公主实在听不下去了!你们是谁家女眷,如此捕风捉影,暗中作乐,本公主定要记下你们的名号,禀告太子知道,让你们的夫君和父兄们在朝廷里吃不了兜着走!”
女眷们吃了一惊,知她是宝硕公主,忙告罪赔礼,四散走远。宝硕在凉亭上朝下张望,冲妙弋招手,笑着道“快上来吧,我替你将她们都骂走了。”
朱棣站在不远郁郁葱葱的花荫后将这一幕看得真切,他见宝硕出面为妙弋驱赶了非议,便安下心来,转身准备离去,不想他刚回身,只见太子妃之妹吕嫣盛装礼服的打扮,迎面向他走来,
吕嫣向他大大方方地行了万福礼,含笑道“燕王殿下可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