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南先是一愣,而后会意,道:“您老放心检查。在下敞开门做生意,最重要的便是‘诚信’二字。主顾的物品我们绝不敢私自打开,更不敢占为己有……”老者似乎并没有认真听杨振南的话,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的盒子上。
他双手微微地颤抖着,将盒子平举起来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这玉脂璃木盒乃是南疆黎族巧匠所制的宝盒,在中原上极是罕见,因为它工艺复杂,材料珍贵,稀有程度甚至过了一件极品法宝,曾经在各大城镇的拍卖行中,它也是众星追捧的重头戏,有人更是为这盒子大打出手,互相之间争得是头破血流,互有死伤,只是不知怎的,最近几百年,这种盒子在江湖上几乎销声匿迹,外界基本很难见着。
“这宝盒自身无价,更何况有资格盛放其中的物品呢?”
老者心中一笑,平静心神,用手掌连拍盒子四周,待得最后一拍落下,只闻一阵咔咔声响,似有机关在盒中开启。
杨振南何时见过这种东西?他吃惊地盯着老者手中的盒子,待那声音消失,老者手中的木盒宛如一朵绽放的莲花一般缓缓舒展开来,映入三人眼帘的是一个特殊的树脂状隔层,将内层和外层隔开,隔层通体透明,当中一支托台,托台上摆放着一枚仙气环绕的巴掌大小的金色人参。
杨氏夫妇睁大眼睛,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大气也不敢出。
杨振南见这人参品相非凡,绝非寻常所见过的药用大补之物,心中暗暗吃惊,想起这位老丈在当日托镖时又出价极高,脑袋中灵光一闪,想起近来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一事,惊道:“莫非……莫非这就是仙愁山里的‘醉仙神参’!?”
半个多月前,正魔双方在川州边境的仙愁山深处爆了一场大混战,事起之由便是那仙愁山里出现了数百年难遇的天地异宝。
老者瞳孔收缩,心中的激动无以言说,他听杨振南说了那么一句话后,也忍不住是点了点头。
原来近半年时间里,仙愁山上空频现异象,有隐士高人便断言,说不出一年,山中必有异宝出世。两个月前,正魔双方的人马将仙愁山围了个水泄不通,双方人马在山中苦等一个多月,那异宝终于在半月前破壁出世。之后正魔双方互不相让,在异宝附近大打出手,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响,那一日,仙愁山沦为人间炼狱,正魔双方死伤无数,损失惨烈,但异宝最终却被一位出手狠辣的神秘人给夺去了。
杨振南盯着眼前的这位老者,猜想他便是传闻中的那位神秘人,心中暗暗纳罕之际,忽见那老者浑身一颤,捧着玉脂璃木盒的手迅抽回,同时“啊”得惨叫一声。夫妇二人均被这突起之变吓了一跳,眼前老者惨呼一声后,身子摇摇晃晃似是不稳,玉脂璃木盒也脱出手,“哐当”一声跌到了地上。
“老丈!……”杨振南惊呼出声。
数息之间,老者的身体摇摇欲坠,杨振南欲上前搀扶,对方猛地向后跳开,探出一只手厉声喝止道:“别过来!”
此时,他左手手心传来一阵阵炙烤般剧痛,一股蛮横霸烈的气息已迅从手心散开,扑向他的奇经八脉。只见他右手并指成剑,在左臂上自上而下急点数个穴位,而后摊开掌心一瞧,现掌心里黑气腾腾,却是中了某种剧毒的迹象。他左臂灌劲,开始尝试将这道毒气逼出体外,同时思绪急转,盯着眼前夫妇,只道眼前这位镖头贪念至宝,这才下毒暗算自己,杀意骤起,忽然瞥见一只与盒子颜色无异的巨大的八爪蜘蛛从地上的玉脂璃木盒中爬出。
那蜘蛛爬出来之后,迅地朝着距离最近的杨振南夫妇爬去,夫妇二人见这只巴掌大的蜘蛛朝他们爬来,惊容满面,吓得连连后退,老者又惊又怒,喝道:“雪域魔蛛?!”他的语气凶恶已极,眼中的杀气汹涌翻腾,右手一挥,一柄六寸长短的三棱玄刺从袖口中无声飞出,将那只正欲爬开的魔蛛结结实实地钉在了地上。
魔蛛八肢挣扎片刻,便缩成一团就此死去,其体液溅在青石板,将青石板也浸黑了一片。
老者手腕一翻,三棱玄刺倒飞而回,他使一张布帕将玄刺擦拭了干净,他也已经知道,暗算他的人,绝不是眼前这位修为浅显的镖头。
一旁的杨振南听老者说那蜘蛛是“雪域魔蛛”时,被吓得脸色惨白,但见对方一招便将魔蛛钉死在地,心中这才长舒一口气。
这来自北方万年雪域的魔蛛,毒性之烈,令天下强者无不为之胆寒。
他不禁为眼前的老者担忧起来,但转念一想,眼前老者会不会以为是自己暗算他?慌忙开口解释道:“老丈,这……这毒蛛……”他想告诉对方此事与自己无关,却不想老者冷冷一笑,侧头看了眼右边的院墙,觑着眼道:“我知道与你无关。”
说完这句话,老者左臂上的痛感猛然加剧,先前点住的几个穴道竟被毒气悉数冲开,朝着全身脉络冲去。老者脸色大变,惊惧之中再想点穴阻止毒气,却已为时过晚,黑色的毒气在他体内肆意乱窜,他眼前登时一黑,意识渐渐模糊,身体摇摇晃晃,立时便要摔倒在地。
杨振南跨步上前将对方一把搀住,惊道:“老丈!”
只听对方咬牙切齿道:“好你个……老……妖……”话未说完,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终是小瞧了这毒蛛的厉害。
杨振南没料到对方身体如此沉重,自己竟被对方带了个趔趄,老者心中狠,凭借着自己极强的意志方才不至于瘫倒在地,他表情扭曲而痛苦,黑气如丝线一般在他的身体里上下乱窜,他惨笑出声,忽然哀叹一口,语气中充满了懊悔与不甘——他本该在第一时间斩断自己左臂的。
渐渐地,他双眼开始模糊起来,少许清醒的意识也已到了崩溃的边缘,直到再也无法抑制时,忽然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叫着“爹”、“娘”。他勉强抬起头,模糊中看到一个半大的孩童正向那妇人奔去,心中一惊,凭借着最后一丝气力,一把将杨振南推开,强撑着最后一丝的意识,道:“你们……快走!”
夫妇二人知道大事不妙,杨振南转身将刚刚跑出来寻娘的儿子抱起,又一把将妻子拉住,最后看了眼昏昏沉沉地老者,咬牙带着妻儿就冲向院门。可就在三人即将奔出院门时,一股巨力自三人身后传来,杨振南奋力一扑,想将妻子推向一旁,但终究还是慢了些,三人一齐被这股巨力重重地撞飞了出去。
嘭!
杨振南摔落在地,后背剧痛,口中“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他怀里五岁的儿子被那巨力撞得脏腑巨荡,因年幼吃痛,孩子张着嘴巴半晌也哭不出声来。
杨振南眼中一热,叫道:“晋一!”
孩子眉头微微一皱,将将哭出一声,脏腑随之一震,全身又是一阵剧痛,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昏死了过去。杨振南目眦欲裂,赶忙去叹他的鼻息,但见儿子杨晋一进气少出气多,已是气若游丝,命不久矣,心中哀痛,回头再去看妻子,见她倒在墙角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昭君!”
他抱着生死不明的儿子,强忍着内伤,朝着自己的妻子爬去,心中悲恸欲绝。
余光里,那击伤他们的老者正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来,杨振南惊恐地回头,只见对方面目狰狞,双眼泛红,脚下的步伐甚是诡异,身子也略显僵硬,像是毫无人性的行尸走肉。
“咯咯……”
他的喉咙似乎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又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说不出来。
杨振南忍痛,将杨晋一藏在自己身后,眼中露出一丝乞怜之色,他不求自己性命,但求身后妻儿平安,可惜眼前老者已神志错乱,如何理解他的哀求?他长臂探出,一把扼住杨振南的喉咙,同时又弯下腰,手掌作势劈向杨晋一的天灵盖,杨振南想叫却叫不出声来,只是用眼神恳求对方放过儿子杨晋一。
忽然,挥至杨晋一头顶的手掌顿了顿,并没有第一时间拍落下来,那只掐住杨振南脖子的手也松开劲来,杨振南抬头一瞧,只见老者眼中的神色明灭不定,有青光在对方眼底闪烁,似正与那妖异的绯红做着斗争。
杨振南猜想必是那老者正在尝试着恢复自己的意识,乘此之际,他忍住剧痛,抱起杨晋一向外跑去,可还未跑出两步,又觉得后颈剧痛——老者竟从背后掐住了他的脖子。
杨振南被对方从后面掐住脖子提了起来,双脚离地,整个人痛苦地挣扎着,老者猛一挥手,将杨振南狠狠地向后掷去,父子二人如弃石一般被丢回舍院,砸在盛放异宝的盒子上,瞬间便将玉脂璃木盒砸得四分五裂。
杨振南浑身的骨头都似散开,喉咙里艰难地出细微的叫声,道:“晋一!昭君!……”他紧咬牙关,凭借着最后一丝气力将杨晋一护在了身下。
就在这时,一股奇特酒香扑面而来,浓烈香味在这座院子里瞬间弥漫开来,令他身上的痛感模糊了许多,继而双眼昏昏沉沉,好似醉酒一般,神志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努力想保持清醒,但脑袋昏昏沉沉,意识再难清醒,一种极度疲乏的感觉涌上来,脑袋一歪,耷拉在地,就此昏死了过去。
在他身下,杨晋一口鼻中淌出的大股鲜血,血液顺着青石板之间的缝隙,缓缓流向跌落在地的醉仙神参,鲜血一滴滴凝聚在神参四周,神参上似有异光微微闪了一闪,酒香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郁的药香气,下一刻,神参如冰化水,化为一股透明的液体,裹挟着杨晋一的鲜血,缓缓地倒流回后者的口鼻之中……